“你,注定永生在黑暗深海!不會有輪回。”
嘴裏湧滿濃血,她還是努力把字咬得清楚,兩頰蕩著早不知生死的笑。而後,她看到恒天白影飄落,玄力推送間,空空的心頭似乎又填滿某物,隻是呼吸變得極其勉強。接著是靈珠仙子幾聲尖叫,整座島嶼翻洋入海。公子蓮狂妄癡笑久久回蕩在海平麵上,不肯離去。她一直躺在無名臂彎間觀望。那道藍焰燒成獨特的空弧,隔離不斷翻騰激湧的浪花。
待海域恢fù平靜之後,神君恒天背對著他們,瞭望滄海天際,雄厚玄音隨後傳來:
“就如你願,永世深海不見天日!”接著,白影瞬間化雲消失無蹤。
神君一言,無名不再出手相阻,公子蓮便永生鎖定在黑暗海域!不再是神,亦不再是物!
……
“無名!無名!”
她再次叫著這個名字蘇醒,跟著一陣猛烈咳嗽,依然無法舒緩心口緊堵。神君恒天回生之術重置的心,道道傷口依舊!而此時,她無法顧及自己,更為擔憂的是無名!
輕羽下嫁恒天,將是無名一生的痛!
捂住心口,她躍下床榻,一心要回仙羽山!
“你,還不能亂動。”靈珠仙子忽然飄至她跟前,抓住那幾欲衝出的身體。
見到靈珠仙子,她才意識到他們把她留在東神深海,許是當下此地最為安全。
“無名呢?”她急切道。
“我乃仙子,持供奉靈珠之職,豈有資格關注一妖魔下落?”靈珠仙子應答。
如今神族之君歸位,一草一木皆得意向生,七界弱族重新燃起希望,妖魔界自要收斂一番。不知妖魔界的風雲首領斷天依近況如何?更不知神族要如何討伐?不過百萬偷襲,定不是衝動之舉!
“我要回仙羽山!”她固執道。
“這百年一世,蒼生已是絕境!無論神族還是妖魔族,必有了斷。”靈珠仙子黯然。
“你,也感覺得到?”
“嗬嗬,這天地動徹,連深海底的魚蝦都知尋淤泥之地藏身,更何況其他?”靈珠仙子放開她手臂,繼續道,“給無名一些時間。哥哥囚禁你深海幾近百年,無名被神鎖地獄亦是苦痛百載。我雖不過問世事,也聽聞不少妖魔之首斷天依和哥哥的任意妄為!這百年間,七界一片淫亂!生死皆兒戲!”
雖未出這海底,但她可以想象!七界若失神君恒天,再少無名,定亂主道!
“神君回元,神長老們無需再守九重,得以下界歸位,各自清理神守域。哥哥被父尊強行帶回東神殿!地獄之火怕受牽連,偷偷釋放無名!天下妖魔縱橫,殘忍無比!神族若要追源,至少也有個魔頭無名做靶!”靈珠仙子悲歎一聲。
神族,太過強大定生瑕疵!並非各個守其道,尊其德。
“不料,神君先到東神殿?”她已猜到故事走向。
“正是!神君親臨。哥哥罪不可恕!可父尊無法再承受另一個神子受罰,卻理虧至極,斷然不敢反對神君,暗裏許我出麵,希望神君能手下留情。不料無名趕至救下哥哥!”靈珠說得無奈。
“可那日遮天蓋地的,不是公子蓮的紅綾?”
“不錯!哥哥紅綾蓋天,連長老們都無法進入,更何況那些一直觀望的神兵將!”
神君背後是整個神族,何止百萬神兵降臨?無名獨鬥,豈有勝算?
道不盡的情誼,到底是誰救了誰?
“我與哥哥從小同練,神息相通神技相克。紅綾萬裏唯獨擋不住我!意料之外遇見你——七夫人!”靈珠仙子忽然叫出她“七夫人”字號,同時凝望她的眼神不帶半點陌生。
“你,早認出我?”她略微詫然。
記得七夫人不曾與靈珠仙子有過交集。此刻想來,那日得入紅綾神帳,亦不是偶然。
“我雖未親見過夫人,但妖魔界哄鬧之事為夫人首居。哥哥顫顫兢兢費盡心思想藏於神域的妖,除了那位夫人,還能有誰?”靈珠仙子露出一抹淺笑,接著道,
“那日聽夫人說識得輕羽,我隻當笑話。天下沒幾個不用輕羽沾神君之光。隻是我未料到,夫人和神君關係……永沉深海也算不毀之恩!”
她隻能回以一聲苦笑。夫人和神君恒天,不過夢裏一場花未開先凋落的情緣!今昔熱鬧的該是仙羽山!
“你可知我為何要回仙羽山?”她平靜問道。
“嗬嗬,四大神長老忠心護君,皆獲豐厚神賜!而仙羽山文長老雖不知去向,但一直留守的神者輕羽,護仙山有功!熾焰仙子已親訪仙山,特賜五百名仙婢和無數奇珍異寶。沉寂數千年的仙羽山早已沸騰,仙子飄然神鶴環繞……慕名來訪的神者數不勝數,誰都想去仙羽山一沾神恩。”靈珠仙子說得淡然,這神界恩罰早不是新鮮事。
“我和那些神者不同。”她不需沾神氣,隻想見見輕羽,神魔之戰的關鍵!
“你,和他們當然不同!”靈珠上下瞟她幾眼。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滿身破舊衣裙,雙頰頓時微紅,總不能這樣走訪神域。
“我不會阻止你去仙羽山。待你喝下這碗神露——”
話未完,她已順著靈珠手指的方向,衝到玉桌邊端起一碗米露幾口飲盡,而後抹著嘴角問道:“還有什麽要求?”
“隨我去沐浴更衣!”靈珠無奈道,“奉命照看,總不能讓你這般模樣走出我東神殿。”
“誰的命?”她立刻追問。
此時靈珠已飄出海底神居,對她問話不聞不理。她也隻能緊隨其後,不多糾纏。其實心底早已猜到,能命靈珠仙子的,不是神君就是無名!
白馬蕭蕭古道揚,素麵無染塵飛黃。她,一身淡藍百花雋繡長裙,嬌容沉穩心定如石,穩駕白馬急馳在西行的古道上。不過短短數日,仙羽山幾經百年回轉,重新出現在她眼前。
輕羽,那愁眉深鎖的神,與她息息相吸!
入神結界之前,她已放開白馬,隻身躍上山巔。那裏有蔥鬱的青雨竹和白裙高挑的影——輕羽。她剛停穩在不遠處一高枝頭,便遙見一粉色仙子飄然來至輕羽身後,輕聲道:
“羽神者,熾焰仙子有請。”
“這青雨竹為何如此繁盛?”輕羽似若未聞,自顧自語。
聽得她心頭又是一陣舊傷!當年輕羽親埋那把“小噬魂”在青雨竹下,豈會忘jì?帶著無名的魔血,小噬魂魔息不滅。青雨竹長得葉葉細如針心,含著無名的氣息,夜夜感應她的悲喜。
他把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偷偷瞻仰!他啟誓要奪下七界,守護他們永生的情緣!自由自在,再也沒有誰可幹涉!
誰說神妖不能相戀?!若這天地不再有神,我便是我,她便是她。
之前那幾百年,她過得餛飩!恒夢走這一遭,她比誰都懂無名!比誰都更心痛他的忍!與之相比,在清淡中幽怨百載的輕羽之痛,又算得了什麽?帶著神君之光蘇醒,至少神族不敢動她,七界亦回避著她!
“羽神者,熾焰仙子有請。”仙婢不得不重複一次。
“嗯?她怎麽還未回去?”似回過神情,輕羽輕回一句。
“今日是熾焰仙子第三次造訪。”
“哦。”輕羽點頭,轉身飄下山巔。
心成空,神飄渺。輕羽心碎在望狐山悠憐洞。如今已無需擔憂三餐兼生死,可謂神仙般逍遙,也神仙般寂寥。她豈會不知那份空寂和落寞?前生後世的牽連,從見到輕羽那刻,她便無法抽離自己的視線,禁不住悄悄跟隨其後。
仙羽山平添不少樓閣殿宇,仙婢飄然的身姿隨處可見,對輕羽這個新主也是畢恭畢敬。許是深知輕羽偏好孤冷的習性,熾焰仙子親臨那間破舊閣樓。一直尾隨遙望的她這個“夫人”,倒是記得閣樓的名——輕羽居。
“恭喜羽神者!即將成為神君妃。”熾焰仙子激動坦言。
不知是腳底行步不穩,還是太過緊張,輕羽整個身姿前傾,跌倒在地。熾焰仙子和仙婢們同時衝過去,扶起那具嬌軀。
“他,終於完全蘇醒?!”隻見她緊抓熾焰仙子的手臂,含淚自語。
“是!神君經過數日調理,已無大礙!前些日子隻敢尊令送神賜,不敢多語,望神者贖罪。”熾焰仙子扶起她,躍上樓閣前廊。
一杯清茶之後,輕羽似緩過神情。他要娶她,這毫不驚奇,隻是一qiē來得太快。
“這件羽鈴玄衣是神君讓風雲閣日夜趕製而成。羽神者可先試穿,如若不適,她們可再修改。”熾焰仙子語調激昂,該是真心愉悅。
一仙婢手捧銀盤,立刻飄到她身前。那件華麗羽衣,材料綢滑,潔白如雪。鑲嵌其中的羽鈴花淡如煙絲,神息不斷漸開漸合,如展春夏之景。
“我,可不可先見他一麵?”
這一麵,她求過熾焰仙子無數次!
“今日我隻負責羽鈴玄衣。請羽神者試穿。”熾焰仙子笑答。
如今,許是隻有嫁他,怕才能見君一麵。
她立刻試穿玄服,輪輪角角無一不到位。其實何需測量,神君一眼即可看透。更何況他們曾經天池相處十年,她灼燒傷得隻剩白骨,他夜夜為其抹藥,每一寸肌膚皆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前。
靜守仙山數百年的輕羽,此時隻念神君恒天,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等她等了幾世!而無名,殘忍地毀她在幾個世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