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妝豔抹的斷天依一身金豔,斜躺金玉高椅之上,俯視一身素潔的七夫人,冷笑道:“想不到無名肯放你回來。”
“為何不肯?”七夫人仰頭,凜然目視。
“我讓狐王要回你,不過是想借此見見無名。”斷天依倒是直爽。
“姑娘怕是打錯算盤。”
“錯與不錯,幾日後自見分曉。”
“你想怎樣?”七夫人警惕望向她。
“哈哈!夫人不必緊張。我們有緣同伺一夫,也算姐妹一場。”斷天依笑道。
“我不配做你姐妹,隻望今後河水不犯井水。”
“這裏雖是姐姐的地盤,我來得晚。不過很多地方都經過改良,我應盡地主之宜,帶姐姐參觀參觀。”斷天依笑著揮手,帶她而來的幾位狐妖立刻上前,圍在七夫人左右,那架勢自然是不從也得從。
也罷,七夫人心裏暗想,既是如此不客氣,她倒要看看這葫蘆裏賣什麽藥?
那場地獄似的參觀,不僅是七夫人,連跟隨著她們一起的落煙元神都看得後怕。先從碧綠芳草上建起的樓閣庭院開始,那些景色倒是十分賞心悅目。後入狐狸洞穴,她才知原來那些洞穴並未被填實,而是築成一道道地牢。從狐王的白聖洞開始,環環相連,洞洞相通。上千洞穴裏麵生靈滿營,比神族的牢獄更勝一層。
滿營不可怕,可怕的是上千酷刑,生不如死!淒厲喊叫,聲聲震撼心靈,撕破冷靜和恐懼的平衡。
“他們何罪之有?”七夫人終於忍不住厲聲質問。
“嗬嗬,何為罪?不從我者,皆有罪!”斷天依悠然作答。
“這裏可是狐王的地盤!”
“哦,是麽?你可還認識她?”斷天依隨手指向其中一牢獄。
她順眼望去,隻見一女子被捆綁在巨木架之上,手腿皆被齊齊切割斷裂,血液未幹。那女子此時正驚恐地回望她們!嗓音怕是早已哭喊不出,隻剩驚魂!
“九夫人!”她驚懼叫道。
那女子似乎也認出七夫人,突然變得極度狂躁,痛苦掙紮卻發出半句聲音,最後隻能做出一口型:殺我!
求死而不願往生!
“哈哈,若不是看在那憐兒的份上,如今也是一堆白骨。”斷天依卻不以為然,不知看過多少這樣血腥,才能麻木到毫無知覺?
“你到底是誰?!為何可以如此殘忍?!她雖為妖,卻是弱勢。”她幾近瘋狂嘶吼著,“狐王怎會讓你如此胡作非為?!”
雖曾經相互憎恨嫉妒,卻隻為博得一寵,並未想過手足相殘。如今同淪為階下囚,連她們最信任心愛的狐王也不能履行保護誓言,這讓她如何再保持沉默?
“難道你還不知,這裏是誰主天下?”
斷天依媚笑著,指尖拂過她下顎,瞟過一眼她驚恐的雙眸,狂妄前行。妖婢們緊跟上前,看她久久不願挪步,她們幹脆架著她身體離去。步出洞穴,她們路過那片磷火之地。夜間連天的磷火閃爍,白日看是一片白骨深深,靜得收魂。
斷天依忽然停步在不遠處,望著蓮花池旁的居,似心有餘悸,隨後吩咐道:“你們帶她回去,好生伺候著。”
踏入萬魂香的蓮花池居,七夫人雙腳頓軟。身後妖立刻上前攙扶,讓她入座喘息,並送上茶水壓驚。這幾個時辰忍到極,她不能忘jì憐兒母親驚恐的雙眼,突兀的眼珠侵血泛紅,早已瘦骨嶙峋卻依然要忍受殘酷割體之痛。憐兒怕是不知,不然……
而落煙元神的她,無法忘jì無數殘體中,那兩個渾身血跡依然呻吟的身影,是二環!她們未死卻生不如死!五環對輕羽有恩,她對她們自然有著一份特別的情感。必須讓無名知道她們還活著!她望向七夫人。
喝過幾口妖婢端上的茶水,此時七夫人已經平靜許多,雖不再言語,卻會心地望過她站立之地。七夫人怕也注意到二環。這些年無名在乎的事物,哪一樣她不留心?
接下來幾日出奇平靜。除萬魂香過來幾次,做些簡短詢問之外,再無其他動靜。雖同住一樓,萬魂香話也不多,大多時日就是靜觀荷花池。斷天依的妖婢也隻安靜守在蓮花池外,不敢私自越境半步。
“你爹爹呢?他領我回來,為何不來見我?”最終還是七夫人無法忍受這奇妙的安靜,打破一貫沉默,趁那日萬魂香來時追問。
“難道你未發現,走出這荷花池居,誰也無法保你!”萬魂香答非所問。
其實七夫人早就發現,這荷花池居周邊布滿神的結界。神族之中除公子蓮,還會有誰在乎萬魂香的死活?
“九夫人……”
“那是憐兒該管的事,可不是我要超的心。”萬魂香打斷她的話。
“憐兒可知?”
“知道又如何?她修神千年,如今仍未能上九重天。想補修神力救母,我看是難!白了也不過一妖族,如何能和那妖魔產物斷天依爭?”
“她到底想要什麽?”
七夫人一直不解。財富地位權勢尊貴,琥珀山脈給足斷天依,她還有什麽不滿足?
“天下最強者的臣服!”萬魂香冷笑應答,“一個沉睡在九重天,一個深埋在地之域。”
“嗬嗬,她這是做夢!”七夫人狠狠道。
九天情,地之戀,皆屬一個人所承――輕羽。七夫人淡然望向落煙元神所在角落,幾分傷情幾分無奈。七夫人怎會感應不到,即便承著這天地之愛的輕羽,亦不能快樂相生。羽山,萬花零,輕羽獨守的是過去!虧欠的是未來!
“這幾日我要離開琥珀山脈,你好自為之。”萬魂香看似無心多管斷天依的事,警告一聲便躍下樓閣,匆匆朝夕陽下落方向奔去。
無名怎可能放棄?無名想要的,公子蓮怎會袖手旁觀?然公子蓮想的,萬魂香又怎可放下?……斷天依,這天地還輪不到你做主!空無的她,聽得到七夫人的心聲,深藏那份對無名的信賴。不單單是七夫人,遠遠近近,磷火般遊蕩著的無數生靈此時對無名的期待,遠遠超過她想象。
無名,何時你才能帶我離開這個夢境?
仰望虛幻如真的長空,她吐出早已無望的祈盼。
不知自己為何而存?天地恒夢裏,等待千年後那個世界神君恒天的回歸?還是等待師父無彥的重聚?或是期待著再見到――無名?
不料萬魂香離去那夜,幾個妖婢立刻衝入蓮花樓閣,粗繩捆綁,厚布封住口唇,蒙上雙眼,匆匆帶七夫人離去。她嚇得慌亂,卻半阻止不了,隻能緊跟她們腳步。七夫人倒是十分冷靜,期間不吱聲不掙紮,一副等待水落石出的悠然。
最後她們來至一片冰湖之上,遙見湖心獨立一棟冰淩打造的樓閣。樓宇從端至棱角,鑲滿金片。上萬紅色燈籠漂浮上空,金光紅影倒立湖底,甚是金碧輝煌!而如風輕移的紅光,帶倒影隨行,又平添幾道幽靈暗色!
她不曾記得琥珀山脈裏有這道奇景,看似後來所建,定是為取悅斷天依,卻不知出自魔首還是狐王?此時七夫人無法視物,臉上神情也略微詫異,怕是感應得到她心裏的感歎。
妖婢帶七夫人跨過冰麵,直奔冰淩樓宇。不見從正門入,而是繞到後殿直上至最高層。
“老實呆著!十夫人隻想讓你看出戲。”
七夫人耳邊忽然傳來一妖婢低語,接著蒙眼厚布被解開,眼前隻見一厚重垂簾,幾乎貼鼻。她欲回頭,耳邊再次傳來妖婢怒語:“老實別動!”
垂簾外忽然傳來動靜,似腳步匆匆。不一會傳來斷天依怒吼:
“我要的是妖魔穀裏的那個孩子,你為何沒帶回來?”
“夫人息怒!”
垂簾微微掀開,總算看清那身著紅豔睡裙的斷天依,一臉媚態斜靠粉床之上,微微嗔怒!狐王雙膝跪坐床前,陪笑著。
“一事都辦不到!要你這老東西有何用?”
一聲脆響,斷天依毫不留情賞狐王一巴掌,接著一腳踹開狐王。看得七夫人麵色黯然,詫然之際更多是心痛。歲月可澆熄激情,卻毀不去那份親情。曾經的熟識,即便此刻變得陌生,一路走過的風雨卻不會被遺忘。
“夫人息怒!那日找遍妖魔穀,根本不見有孩童。”
狐王悻悻爬回她腳邊,滿臉驚慌恐懼,卻不得不保持笑容。那副寒酸和心酸,看得七夫人雙目閃淚。
“哈哈,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原來那女人在你心底,還是舉足輕重。”斷天依再次一腳踢開狐王,吼道。
“怎會?如今我心裏隻有夫人一個。”狐王捂著腹,低聲下氣應著。那幾腳力度看似不弱。
“哦,是嗎?”
斷天依冷笑著衝過去,抓起他衣襟,一副幾欲吞食的惡狠模樣。忽然扯開他上衣,指尖劃過心髒之處,戳入三分,嘴角冷笑著,“我倒真想挖出來看看,是誰在裏麵?”
狐王一陣哆嗦,嚇得不敢直視,低頭顫聲道:“那,那日出現神族長老帶走那個孩童。我們也是毫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