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無名之城的解封.不單是城中的期望.更是城外的爭奪.最初遇見無名那日.狐妖憐兒看似不知其中要害.欲大卸八塊分之食之.後遇狐王的態度.無法不生疑.若不是重要角色.何需動用誅天鏈.而有誰可食魔魂散數月.居然不受魔控.
消失的這些日子.聰明如她的憐兒.不可能不聽到些風聲.可惜太過急躁.金笛音律學得還是疏淺.便殺小金狐以絕他人偷學之機.不過.憐兒誓死奪無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無名之城破.七界豈可無風浪.當日欲選擇一位不受寵的夫人附體.如今想來這七夫人怕也不簡單.借她在天界的幽靈之音記憶.配古琴.加之這副狐妖的十指.可謂彈得天地變色.一直不敢張揚.卻逃不過狐王之眼.不然她何德何能.受之管理狐王之後宮.
但這.怕不是七夫人所想要.不然.為何至今.她無法感應狐妖之魂息.亦無法脫身.
混在遊狐的隊伍裏.她靜心回想這些日子的經曆.想得出神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陣低呼:“姐姐.主人要見你.”
“主人.”她漠然抬頭.望著一直坐她身側的小狐妖.
這些遊狐一直以幾輛馬車急行在雪地上.之前為混入隊伍.她未敢四處打探.隻顧低頭抱琴竄入其中一輛.算算也車行過半月.期間隻有數次山野略作停歇.她從未留意到“主人”.此刻身邊小狐妖提起.她倒是睜大眼睛.一副迷惑.
“嗯.主人交待到京華城時.必帶姐姐去見.”小狐妖一臉嚴sù.
京華城.難道他們一路南下.已入人界都府京華.欲多問幾句.忽然意識到不妥.他們既指定要見.和這七夫人不會毫無瓜葛.話越多.越容易走漏身份.本為借體.她隻能見機行事.
幾近九百年前的京華城已是繁華.紅磚瓦房排排相連.勾勒成無數街道.居民遊人加小販吆喝.一派熱鬧非凡的人間萬象.她記得被困天地恒夢前.人族是學皇親統.學皇之父乃七易皇.再往後.這人族的變代史她確實未作研究.隻知人族始祖乃一凡皇祖.
透過車窗布簾縫隙.她一直望著窗外街景.陷入模糊記憶:城池破後.輕羽被神君帶回九重天神君殿.將沉睡兩百年.醒來之時會以神者之態長存.而這兩百年.該是無名一統天下之時.可如今無名生不如死.要如何倒逆命運.她要如何才能重新見無名一麵.元神困於七夫人之軀.又該如何剝離.如何蘇醒.
想到此.他們這幾輛馬車轉入一偏角小道.熙熙攘攘街景頓時消失.隻剩高聳石牆.看似進入一大家府邸.不一會.隻聽“吱呀”幾聲.馬車停頓穩當.身旁小妖立刻道:“姐姐隨我來.”
走下馬車.眼前是塊空地.她環視周圍.是一排排兩層高的樓閣.其中一麵是高築樓台.寬敞空亮.看似半露天戲台.心想.這些狐媚之軀要混入凡人之界.若無神眼區分.縱然毫無差別.
“其他幾輛馬車呢.”她忍不住問.
入府時分明幾輛馬車同行.此時就剩她乘坐的這輛停至戲台前.而隨同的那些小狐妖們很快給帶離.隻剩之前那隻和她說話的小妖.
“主人隻要見姐姐.”
“你家主人到底何種來頭.”她更加好奇.終於問出口.
“嗯.姐姐那麽快就忘jì過去.他也曾是姐姐的主人.”小妖略有不悅.急著轉身帶路.
原來.他們認識七夫人.而她卻不認識他們.
繞過戲台步入一側門.來至戲班後台.五顏六色華麗戲服隨處可見.平境高懸彩妝無限.她看得陌生.心卻感熟悉.看似早有禁令.此時後台毫無一活影.
“姐姐稍等片刻.主人隨後就到.”
說完小妖從另一側門退去.略顯狹小的地方便隻剩她和鏡中的影.她踱步到平境前.望著鏡中那副妖顏出神.手不由自主拂過桌麵那些彩妝.
卿顏賦.伴君聲.浮生起唱.豈能罷場.
難道.七夫人曾經是戲台首魁.
“可還記得此地.”
朦朧青平境裏忽然閃現一高大身影.她嚇得立刻轉身.眼前這位模樣剛烈的魁梧男子.她確信自己不曾見過.
“我找遍京華城.才湊足百名可與狐妖媲美的女子.混入琥珀山脈.本以為就是場演出.卻不料狐妖憐兒突然發難.死去過半.”那男子低聲自語.
她不知如何應答.這看似巧合卻也太過巧合.
“這金鳳釵還你.誓言不變.見它必見你.”
此時她才注意到男子手中握著一隻金鳳簪.做工手法精致.金光閃閃.不似凡間之物.他舉步靠近.她立刻後退幾步.男子不顯驚訝.把金鳳簪置於桌麵.緩聲道:“既已見過.誓言已守.”說完轉身離去.
“我.我能不能留宿幾日.”她急忙朝背影喊道.
這京城算是陌生.她委實不知該去何處.至少暫時留得數日.可另想法子.
“當然可以.小遐會打理一qiē.”他並未停步回頭.說此話時身影已飄出後台側門.
他口中的小遐就是之前帶路的小妖.或者隻是個凡人.之前全是她自行猜想.狐妖之地那些狐媚女子當然非妖莫屬.如今聽這男子道來.怕她們當中更多是凡人.無奈神感應力全無.根本無法判斷.
小遐帶她至後院.一番梳洗伺候後.端上小酒菜.她獨食獨樂.折騰一番後已是深夜.凡間燈火總是迷惘.她靠著竹椅在燭光下端詳起那隻金鳳釵.鳳眼雕刻有神.鳳尾展騰.昏暗燭光下更顯金亮.那微張的鳳嘴.她總覺得似乎缺少些東西.
“誓言不變.見它必見你.見釵必見影.”
她口中重複著.突然明白這句誓言的意義:無論她在何處求救.他必相救.得以一麵相見不過是個借口.
“唉.不過又是一段癡情男女的故事.”她歎然.吹滅燭火.和衣躺在床上.即便她神靈無需睡眠.這生靈**亦要休息.
似睡似醒.忽覺自己獨立寬敞看台.遙望半露天高戲台之上.那男子濃妝豔抹.正含情清唱.金鳳飛身的紅袍戲服傷感濃夜.細嗓音扯破心弦.畫麵如此熟悉.觸動她心.幾個起落.她飛身至戲台.右手生風吸過角落那張帶灰的古琴.盤膝而坐.細指拂過.琴音流轉.和著那曲“離別”:
“繁華生.京逝滄休場;妝未卸.風流一世……”
一曲唱罷一曲新至.那個午夜場沒有觀眾.隻有音律的激蕩.
“你.終於肯見我.”他終於停止歌聲.凝視著她.
“見與不見.有何區別.他很快會追至此地.金鳳釵能救我一次.卻不能救一生.”她淡然.
“你要沉睡多久.”他忽然問得奇怪.
“你早感知之前那個不是我.”她抬頭回視一眼.
“我們艾氏家族成員.雖不是神族.那點感知能力還是有的.”他答得淡定.“若不是你妖氣深藏.又如何逃得過狐王的眼鼻.”
“許是上天還我願.那些時日.我雖無法看清她的模樣.但總覺異樣.該是一副神靈欲附身於我.百年難得一遇.我才偷送出金鳳釵.”
“明知狐王不會放過.為何如此冒險.”
“我隻想再見他一麵.”她忽然凝望夜空.惆悵無處擱淺.
僅是這一麵.為何如此艱難.
“明日.我送你過去.”他果斷應答.
“你不怕.”她猶豫道.
“嗬.有何可怕.你可為他瘋狂.我為何不可做自己想做之事.”
“嗬嗬……師兄之意.鳳莞心領便是.至於要去何方.我自會定奪.”
“我不怕狐王.隻怕你不能回神.可知這個元神來曆.為何糾纏於你.”
“不是她糾纏於我.而是我鎖她於體.”
“你.為何要這樣.”他略微驚訝.
“她無惡意.師兄以後自會明白.”她嫣然一笑.推古琴回至角落.起身飄入長空.
不道一句“再見”.可否就不再“相見”.這夢境裏.為何她的元神受控於一隻千年狐妖.之前她不知該去何處.而七夫人鳳莞卻心明.躍出府邸.她追著月光而去.此時控zhì這具狐妖身軀的不是她.但自己意識確是清醒.她不選擇沉睡.怕這夢境裏永遠無法睡去.亦無法蘇醒.
待黎明陽光重現.她還在繁華皇城區域趕路.這京城確實不小.落入黃昏時.她才來至城東郊區.隻見幾戶散居人家稀稀落落隱現暮色林間.天山寺.她忽然想起京華城東有座寺廟.幾近千年後.曾經的繁盛便隻剩破落.穿過叢林.沿著山間小路.蜿蜒盤旋來至山頂.“天山寺”三個大字立刻映入眼簾.
遠遠已聞朗朗誦經之聲.香火之味濃鬱.暮色之際.寺門依然敞開.還有不少行人慕名前來進香.小僧侶們忙裏忙外.燭光微火.人聲細語.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