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傅默川走進病房的時候,葉瑾正倚在床頭閉目養神,丁嬸坐在一側替他看著輸液瓶,見他進來欠了欠身,正準備開口叫他,被傅默川伸手製止住。
然而葉瑾還是驚動了,慢慢朝他睜開眼,看到他並沒有多少意外,清亮的眸底也沒有什麽睡意。
“吵醒你了?”
傅默川緩緩走到病床前,丁嬸見狀,識趣地起身走開了。
“沒有,我沒睡著。”葉瑾抬頭看著他:“安晴姐還沒來。”
“我知道,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還真是特意來“看”,他隻身一人,什麽見麵禮都沒帶。
葉瑾微微一笑,顯得無比真誠,“謝謝姐夫關心。”
“該說感謝的是我,為了救你姐手都折了。”
“必須的,她是我姐嘛,就算讓我兩條胳膊都斷掉也心甘情願。”
兩人的話都很客氣,俊臉帶笑,可是在這份風平浪靜之下,似乎湧動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安心養傷,有什麽需要的隻管跟我說,不必客氣,我也是你姐夫,”傅默川依舊站著,居高臨下,頎長的身子帶著種淡淡的壓迫,他的語氣也是從容的:“你姐現在的身子不方便,就不必讓她跑來跑去了。”
所以他今天想說的就是這一句。
葉瑾繼續笑著,雖然仰視著他,眼神沒有一絲退縮:“我也這樣跟姐說過,可是她偏要親自過來,姐夫,你替我勸勸姐吧。”
“安晴把你當親弟弟看待,弟弟受傷,她這個做姐的自然會放心不下,”傅默川扯動唇角,仿佛有幾分幽怨地說:“她最重視的就是你們這些親人,就算是我也得靠邊站。”
“怎麽會,誰不知道姐姐最看重姐夫了。”
傅默川淡笑,“嫁給我這麽久了,她都沒給我做過幾次早餐,可是每天天不亮就替你熬骨頭湯,你說她最重視的是誰?”
葉瑾眸光跳了跳,低垂的視線也不知傅默川看到沒有,他繼續悠悠開口:“為了你拉下的通告,她一天不知道打多少通電話出去,既怕你身體吃不消,又怕耽誤你的前程,我可沒見她對我這麽上過心。”
他的口吻就好像一個吃醋的丈夫,在小舅子麵前吐著酸水。
“我也知道姐姐對我很好。”葉瑾含笑朝他抬起臉:“姐夫你放心吧,我隻有這一個姐姐了,會好好報答她的。”
隻有一個姐姐了。
葉瑾說得毫無機心,傅默川眯了眯眼,不知是否他想多了,總覺得這幾個字飽含深意。
安晴是中午來的,傅默川已經離開了,葉瑾看著她把帶來的飯菜一一放到桌上,仿佛無意地開口。
“姐,你來的時候遇到姐夫了嗎?”
“他也來過了啊?”安晴雖然詫異卻也沒放在心上,細心地替他盛好飯菜:“趁熱吃吧。”
葉瑾坐到椅子上,看著麵前的兩菜一湯,用精致的食盒盛著,上麵還用食材做了漂亮的裝飾,看上去很用了點心思,他的視線落到色澤濃鬱的骨頭湯上,眸光微動。
他傷的是右手,做起事來不太方便,安晴見他別別扭扭拿著小勺子,好心說:“算了,還是我來喂你吧。”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葉瑾低頭往嘴裏送著飯菜,慢慢說:“姐,你再別給我送飯了,也少來醫院,我的傷沒事的。”
安晴挑挑眉,敏感地問:“是不是你姐夫跟你說什麽了?”
“沒有,你現在懷著寶寶,我不想你太操勞。”葉瑾欲蓋彌彰地補充一句:“姐夫也是擔心你。”
果然是傅默川跟他說了什麽吧,安晴抿抿唇,沒多問下去。
下午,保羅帶著莞爾突然來到龍城。
他們似乎很喜歡給她驚喜,之前安晴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所以見到他們的時候的確是驚到了。
“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們。”她看著保羅埋怨。
婚禮後保羅看到安晴的情況穩定了很多,就和莞爾一起回了R國,然後這次再帶她一起過來。
“得了吧,誰敢讓你接啊。”他白她一眼:“聽你說在醫院嚇我一跳,孩子沒事吧?讓我看看。”
莞爾見過葉瑾,所以同情地盯著他的胳膊問:“瑾哥哥,你手上戴的什麽啊?是不是很重呀,壓得你的手都抬不起來了。”
“是啊,所以我隻能躺著啊。”
“瑾哥哥你好可憐哦。”
莞爾小手肘撐著床板,小臉湊過去,一眼看到石膏上麵的字,興趣頓時高漲起來,也要在上麵寫點什麽,安晴怕她沒輕沒重地弄傷葉瑾,於是開口製止,葉瑾不以為然地拿出筆遞給她:“沒事,你想畫什麽都可以。”
“真的嗎?我可以在上麵畫畫嗎?”
得到鼓勵回答,莞爾開開心心地塗鴉起來。
看著她專心致誌的小模樣,安晴便沒再去管,和保羅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女兒?”聽了產檢結果保羅勾勾唇角:“恭喜了,這下你兒女雙全了,再過不了多久就會不記得莞爾小公主了吧?”
自從安晴嫁給傅默川後,他就一直陰陽怪氣地為自己大哥鳴不平,安晴也習慣了。
“莞爾叫我一聲媽咪,我就永遠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當初如果不是你們硬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也不舍得和她分開。”
她又不是養不起莞爾,如果靳鋒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怎麽可能讓小小年紀的莞爾飄洋過海離那麽遠。
保羅撇撇嘴,不想和她做口舌之爭。
另一邊,莞爾已經在葉瑾的石膏上畫了手拉手的兩個小人,雖然模樣有點不好描述,還是看得出輪廓。
“這是我,這是瑾哥哥……”她點著石膏上的小人兒,想了想又添了幾筆:“這是媽咪,瑾哥哥,我和媽咪都在這兒保護你,你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謝謝莞爾。”
葉瑾用沒受傷的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嘴角含笑,莞爾眨巴眼睛瞧他幾眼,花癡地說:“瑾哥哥你好好看啊,我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可以啊,瑾哥哥等你長大。”
“那不許變心哦,”莞爾不放心地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
“花心的小丫頭,前幾天才說要嫁給我的。”保羅看著這一幕,悻悻地啐了一口。
安晴也笑著搖搖頭。
一個月沒看到安晴,莞爾自然非常興奮,晚上非要黏著她一起睡,傅默川當然不能反對。
晚上,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傅默川輕輕替她掖著被角,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安晴笑話,“一個女兒就這樣,要是肚子裏的兩個也出來你受得了嗎?”
“你再生兩個出來試試,看我受不受得了。”說起女兒,某男永遠不知疲倦。
安晴笑了笑,想起早晨的事情,若無其事地問:“你今天去找過小瑾啊?”
“是啊,他跟你說了?”
“怎麽突然跑去了?”安晴笑:“事前都沒跟我說一聲。”
“想起來就去了,”傅默川走過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也是他姐夫嘛。”
安晴看著他眸底的深意,抿抿唇說:“老公,我知道你心底還不放心他,可是葉瑾為了我傷成這樣,他孤苦伶仃的隻有我一個親人了,你就不能對他包容一點嗎?”
“他跟你說什麽了?”傅默川挑眉。
“他什麽都沒說,是我自己想說的。”安晴認真看著他:“他是個敏感的孩子,可能他心底也知道了姐姐去世的真相,已經很難受了,如果這時候我們還防著他,他會怎麽想?我相信他本質並不壞,否則也不會毫不猶豫救我了,默川,我有分寸的,你讓我自己處理好不好?”
讓她自己處理,真有什麽事就遲了。
傅默川眸色沉沉。
“你以為我跟他說什麽了?”
“無論你對他說了什麽,有心還是無意,對他都是一種傷害,”安晴回眸:“他雖然叫我姐,可是從來不肯白白接受我的幫助,當初他把支票退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進娛樂圈替自己賺學費,身體這麽差還忍受高強度的訓練,寧可自己昏倒都不開口求我們一聲,如此自尊自愛又有上進心的孩子,我真不敢信他會是壞人。”
“所以隻有我是壞人咯?”傅默川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可是低沉的嗓音泄露了他的感情:“你寧可相信他,也不願相信你老公?”
“我沒說不相信你,隻是希望你能對他公平一些,”安晴是想好好和他談的,但說著說著語氣裏帶了一絲情緒,她不想這樣,深吸一口氣說:“我不想跟你說了,睡覺吧。”
她有時間去陪葉瑾,卻連話都不想和他多說。
傅默川沉眸看著她走到床側,掀開被子,挨著莞爾躺了下去。
感覺到她的靠近,莞爾睡夢中本能地伸出手,伸手抱住了她。
看著娘倆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傅默川皺了皺眉,遲疑了片刻,還是邁步走過去,輕輕扳開莞爾緊握的小手,將她從安晴身邊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