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並沒有和傅振生談多久,互相表明態度就打算告辭離開。
臨出門前,傅振生叫住她,拉開抽屜冷冷開口:“上次的錢花光了吧,說吧,這次你要多少?”
看見他從抽屜裏抽出一本支票,安晴眸色一緊,她挺直背脊淡淡拒絕:“不必了,這次算我友情出演。”
“收起你那套把戲,我不是默川,不吃你那一套。”傅振生嫌惡地瞥她一眼,刷刷幾筆在支票本下寫下幾行字,頭也不抬地說:“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孫子的,跟著你這種母親他也是受罪,我還是那句話,真心為他們著想就早點把孩子送回來,傅家絕對虧待不了他,你若是一意孤行就拿著這張支票滾蛋,再也不許出現在默川麵前,路是你自己選的,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休想憑著這個孩子再找傅家的麻煩!”
撕拉一聲,他扯掉支票,輕飄飄甩到安晴麵前,臉上的厭惡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安晴抿抿唇,沒有去看上麵的數字,慢慢拾起支票,打開皮包放了進去。
也許,幾年前她早就收過一次支票了,現在再怎麽裝清高也改變不了當初那個事實。
“那我替朗程謝謝爺爺的愛護。”
傅振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態度極其不屑。
安晴沒再說什麽,徑直轉身離開。
傅振生應該是狠狠瞪著她,因為她一直覺得芒刺在背。
眼看著即將走到門口,門驀地從外麵被推開,傅默川俊美的臉孔出現在門側,卻沒什麽表情,他的視線落到安晴身上,上前半步扣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
他什麽都沒問,也沒跟傅振生交代什麽,好像隻是擔心安晴才趕過來的,背後的傅振生看著這一幕,眼底的寒光更甚。
安晴順從地跟著傅默川走出傅氏,全程兩人都沒有交流,坐進車內傅默川才鬆開她的手:“他跟你說了什麽?”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傅振生。
安晴抿抿唇,看著前麵傅一的背影:“回去再說吧。”
她沒有用家這個字眼,傅默川不知道聽出來沒有,兩人還沒正式和解,所以氣氛還很僵。
沉默地回了龍鼎灣,一室清冷,安晴關上門便主動開口:“聽說你離開傅氏了。”
傅默川望著她,說的卻是另一件事:“這幾天我有事去了國外,剛剛才趕回來,你的事我聽說了,傻瓜,出了事怎麽不找我,反而去找他?”
傻瓜。
安晴低下臉,掩飾喉底忽然湧起的澀意,再抬起臉,小臉恢複平靜。
“這是你爸給我的,你拿去吧,我想你應該用得著。”
傅默川看著她手中多出的支票,沒有伸手去接,瞥了眼上麵的數字,眸光變得銳利。
“他隻是給你這張支票?你們還談了什麽?”
“能有什麽。”安晴嘴角一笑:“其實他老人家多慮了,就算他不施壓,我們也無法走下去了,不是嗎?”
傅默川盯緊她:“所以呢?”
他不逼她,給她時間冷靜,他相信他們的感情,她遲早會理解他的苦心,可是這麽多天過去了,這就是她給他的答案?
“默川,我們分開吧。”安晴抬頭看著他,沒有平仄的腔調,顯示她不是在鬧情緒,而是深思熟慮後的選擇:“抱歉我再一次退縮了,沒錯,我是個懦弱的人,沒有勇氣和你共度人生,你可以大度地原諒我,不計較你媽的事,但是我不行,坦白說吧,我的確在騙你,你媽……是我殺的……”
傅默川瞳仁一縮,卻沒吭聲,眸色如黎明前最暗沉的夜色,漆黑地凝在她臉上。
迎著她的目光,安晴屏著呼吸,咬牙繼續往下說:“所以,現在的你還願意和我繼續嗎?或許你可以原諒我,那麽葉琪呢,我想我不夠愛你,因為我無法像你一樣大度,其實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承認是愛你的,所以明知我們不可能,還編盡謊言想留在你身邊,甚至催眠自己,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但現在我累了,我真的好痛苦,無法再演下去了,人家的婚姻會接受各種祝福,而我們隻有數不清的磨難,默川,我想,我們是真的不合適吧。”
她終究是動了感情,眼淚不知不覺地從眼角滑落,傅默川盯著她的淚珠,嗓音很沉。
“終於舍得向我坦白了?”
何其諷刺,在他懷疑的時候,她口口聲聲替自己喊冤,而在他決定放下一切相信她時,她卻突然改口承認一切。
到底該讓他相信哪一句?
“大概是我良心發現吧。”安晴疲憊一笑:“最近我總做噩夢,閉上眼就看見你媽血淋淋躺在我麵前的情形,我沒想殺她的,真的,隻是當時過於激動了,想起無辜慘死的我媽,還有朗程,他那麽小……”
“別說了!”傅默川突然開口截住她,並一把搶過她手中捏著的支票,幾下撕得粉碎。
最後,他隨手一撒,片片紙屑從安晴眼前揚起,四分五裂,仿佛她破碎的心。
“隻是這樣?”他眸底擒著一絲冷芒,並有擴散的趨勢:“你現在向我坦白,難道不是因為我離開了傅氏,徹底失去傅氏繼承權?”
就象四年前一樣,他身陷囹圄,失去被她利用的價值。
這樣的話放在平時傅默川是不會說的,可由於爭吵,兩人都失去冷靜。
“或許也有這方麵原因。”安晴自欺欺人地承認:“我不想再騙你,你爸跟我說過了,他會打壓我們,讓我們一無所有,我不像你,你生來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你爸再怎麽生氣也不會對你怎樣,而我不是,你知道我的家庭,我嚐過從天堂落到地獄的滋味,那種痛苦受過一次就夠了,默川,我堅持不下去了,當初我為了報仇重新回來找你就是錯的,現在我殺了你媽,而你也殺了葉琪,我們都回不去了,就當一切扯平,以後各走各路,互不相欠吧。”
各走各路。
傅默川已經記不清她是第幾次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語,似乎兩人重逢後就不停地陷入爭執,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那麽多問題。
而她總是第一時間和他撇清,從未想過去爭取。
傅默川看著她一張一合的紅唇,沒再插嘴也沒再打斷她,眸色漸漸冷卻。
互不相欠。
原來她那麽看重的朋友,為此不惜和他冷戰與他決裂的朋友,最後也隻是她討價還價的砝碼。
是啊,她從來就是個理智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母親的仇恨接近他,一次次置他們的感情而不顧。
或許她是愛他的,可這份愛隻是被她當作調劑,放在可有可無的角落,隨時可以被她舍棄。
可笑她一直在演戲,而他卻信以為真了。
視線掠過腳下的碎片,他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真是可惜,這麽一大筆錢被我撕掉了,要我再開一張補償你麽?”
“不必了,這張支票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安晴冷靜地說:“你也給了我不少,我想應該夠用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不能貪心?
這大概是傅默川今天聽到的又一個笑話,他冷冷掀唇,“可我覺得不太夠呢,我們之間似乎有很多帳還沒算完。”
看著男人冷洌的視線,安晴眸光微垂,夫妻間走到這一步的確是件很傷感的事,曾經的濃情蜜意,到最後都變成人性的醜陋。
“我已經跟你爸說過了,不會把朗程還給傅家,”她低低地說:“所以你給我的財產我也不會還給你,就當給他的贍養費吧。”
贍養費。
傅默川嘲諷地牽動嘴角,視線中還是那張臉熟悉的俏臉,他卻突然感覺陌生,好像認識了這麽久,才第一次看清這個女人。
或者,他從來就沒有看懂過她。
“行,”他點頭,後退半步,慢條斯理地在沙發上坐上,從兜裏摸出一隻煙,慢慢在煙盒上扣著:“那筆錢是我心甘情願轉給你的,我從沒打算要回來,但我現在有點後悔了,因為你不值這個價。”
當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為對方做什麽都是願意的,可曾經的愛情變成欺騙,他還有什麽理由繼續上當。
安晴咬唇看著他,看著他的眸色由淺轉深,直至看不清他的情緒。
“不知傅少覺得怎樣才夠?”
傅默川沒說話,隻是動作優雅地點著煙,隨之吐出的霧氣中,他的俊臉變幻莫測。
“安晴,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今天的話有幾分真的?”
已經被她騙過太多次了,他完全分辨不出她的真假,這個女人太會演戲,有這麽一刻,他竟然又產生幾分懷疑。
安晴淡淡一笑:“你覺得呢?”
她的眸光坦然,迎著他的深究,傅默川一點端倪都瞧不出來,最後他隻好放棄了,冷冷開口:“你的公司我可以替你想辦法,雖然我不在傅氏,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落魄,無論我爸怎麽威脅你,你完全不必在意。”
麵對他的讓步安晴不為所動,再次淡淡開口:“說吧,不是你說還有帳沒算?”
“脫吧。”傅默川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麵前的女人,“你覺得在我麵前,你還剩下什麽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