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二手車內,安晴眯眼看著機場的方向,想在兩個訓練有素的保鏢眼皮底下成功出逃,的確是件很辛苦的事,幸好有驚無險地出來了。
“監控都刪幹淨了?”
“我都親自出馬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M不滿地嘟噥。
在安晴的想象中,M就是副理工直男的形象,戴著厚底眼鏡,頭發亂糟糟的,不修邊幅,走出電腦世界就隻剩木訥和無趣。
實際上他長得蠻帥的,不是那種花美男的細膩,也不及傅默川的俊美矜貴,他的帥是粗獷的,俊郎大氣的五官,眼神內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羈,讓人想起古時候暢意江湖的俠客。
此刻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在儀表盤上的某個界麵飛快操作著,眼神專注,安晴瞬間眼花繚亂,索性扭頭不再去看。
“也把我的這段光輝形象在你的腦海中格式化吧,膜拜哥的人夠多了,不差你一個。”M低頭調侃。
他一接到安晴的求助電話就出發了,追著安晴的手機信號跟來機場,安晴呆在洗手間的時候,他破壞了周圍的消防係統,趁亂拽著安晴躲進雜物間,在傅一傅三著急尋找的時候,她們其實一直躲在機場跟他們玩躲貓貓。
不得不承認知識就是力量,利用M的專業技能,對傅一傅三的行蹤了如指掌,順利躲過了搜索,並在兩個保鏢離開後不動聲色地溜出機場。
說起來輕鬆,安晴後背覆上一層薄汗。
“你現在去哪兒?”M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安晴抽了張紙巾擦著額角的細汗,口吻平靜:“麻煩你再做一次我的司機,送我去海納吧。”
海納是範之海的公司,範之海骨子裏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是蠻重的,安晴是範家千金的時候,也沒去過幾次自家公司。
M一怔,然後立刻表示反對。
“你想幹嘛?”他不讚同皺眉:“就在今早你好像還遭遇過一次追殺吧?如果我是你,就趕緊找個與世無爭的風水寶地,深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永遠都不要讓人找到。”
“然後呢?”安晴笑:“你要不要再替我刻個墓碑,替我寫幾句好聽的墓誌銘?”
M拿眼珠子瞪她。
謝明珠出事後,傅振生第一時間銷了案,同時也清除了警局那邊的有關記錄,媒體方麵更是三緘其口,就連她昏迷的事都沒有外傳。
安晴是公眾人物,事情曝光必定會傳得沸沸揚揚,傅振生不想自己的家事被人拿出來討論,以訛傳訛,謝明珠昏迷了都不得安寧。
他從不懷疑是安晴殺了謝明珠,安晴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一開始,傅振生就打算用自己的方式隱秘地、安靜地處理這件事。
如果不是傅默川護著,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意外而亡了,到時,吃瓜群眾頂多歎一句紅顏易逝,惹人唏噓,而不會聯想到謝明珠頭上去。
M曾在安晴出事後和她聯係過,雖然沒說上幾句,也大致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也隱約猜到安晴想做什麽。
“An,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他搖頭反對:“你就算作死也不要當著我的麵行不行,畢竟我剛剛曆經千辛萬苦地把你解救出來,你讓我情何以堪。”
“抱歉,你也明白我時日無多,沒準下一分種就會死翹翹,所以就別和一個死人計較啦。”安晴說得很輕鬆:“你送我到海納樓下就行了,後麵的事情我會自己看著辦的,謝謝你的忠告,可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這話說得像訣別一樣,M當然不能忍,他猛地拉下刹車,二手車吱吱呀呀停在路邊。
安晴被慣性甩得身體一俯,她眨眨眼,以為M停車是想勸她。
“行,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打車去。”
她的手已經扶上車門,M沒再勸什麽,扭頭看著她:“An,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麽事?”安晴挑眉,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淡淡一笑:“M,我有心上人了,不接受表白哦。”
M無語地白她一眼,神情漸漸變得認真。
“你答應我,聽完後別太激動……”
傅宅。
謝明珠去世一天了,傅振生不僅沒向外界公布死訊,連靈堂都沒準備。
傅家倒是換下了一些喜慶的布置,謝明珠的遺像擺在顯眼的位置,雖然還是平時的生活照,也沒有蒙上白紗什麽的,房間的氣氛凝重得很,傭人們進出的時候都刻意放緩腳步,連呼吸都不敢太重了。
老爺子當然受不了這種氣氛,一早就抱著William出去散心了,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也剛到的傅默川。
“你來了。”看到久違的孫子,傅伯韜表情很淡。
傅默川點點頭,“爺爺。”
“嗯。”老爺子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扭頭看著警衛將William從後車廂抱出來。
“小心點,別磕到孩子的頭。”他還不放心地湊上前,伸手替後者擋住車框,嗬護之情溢於言表。
傅默川默默注視這一幕,眉梢微挑。
這段時間他忙於其他事,的確沒怎麽關注過老爺子,所以一時有點搞不清狀況。
William安靜地伏在警衛肩頭,一套俏皮的海魂衫,短胳膊短腿露著,說不出的精致可愛。
警衛轉身,傅默川的視線正好和他對上,不禁一怔。
他小臉冷漠,看著傅默川的眼神毫無情緒,傅默川喉底那聲William便生生噎了下去。
這應該是William沒錯吧,相同的包子臉,如出一轍的表情,幾個月沒見,他比記憶中略高,可不應該啊,遠在A國的孩子怎麽會千裏迢迢出現在這兒,還被老爺子寵著。
帶著這個疑問,一行人走進客廳,傅振生負手站在客廳中央,抬頭看著傭人們將謝明珠生前喜歡的一些東西一一收拾好,小心放進紙箱內。
傅伯韜皺了皺眉,直接領著威廉走開了。
傅默川踱過去,也站到他身側。
“爸。”
傅振生扭頭瞥他一眼,臉色很冷。
“舍得回來了?”
傅默川沒理會他的挖苦,在安晴的問題上父子倆關係弄得很僵,他沉緩開口:“你把媽弄哪去了?”
傅振生冷著嗓音,顧左右而言他:“你一個人來的?”
傅默川隱忍著情緒。
“媽的後事什麽時候辦?”
“你還在乎你媽?”傅振生冷笑:“我一早就說過,你親手將那個女人送到你媽麵前,她不死,你媽不出殯。”
傅默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父子倆神似的黑眸不服輸地對視,半晌,他冷凝開口:“為什麽要逼我?”
“你覺得我是在逼你?”傅振生一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媽現在孤零零躺在冰棺裏,等著你讓她早日入土為安,這是作為人子應有的孝道,我哪裏有逼過你?”
大道理人人都會說,但安在各人身上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這次父子倆的談話又以不歡而散告終,傅默川扯開領口的鈕扣,緩步踱到客廳的陽台,低頭抽出一支煙,還沒點著,看到靜靜站在角落的William。
他小小的影子隱在窗簾後,也不知道在這兒站了多久。
“William?”他叫著他的名字,後者仰頭看著他,烏黑清澈的眸子像包著兩汪水,窗簾陰影中躍動著清冷的光澤。
“你要殺了Andy嗎?”他一開口,傅默川便知道自己沒認錯人。
“William,真的是你?”他自然不想和一個孩子解釋太多,眉心微蹙走到他麵前:“你怎麽在這兒?”
“你是不是要殺Andy?”William沒理他的問題,一字一句重複,大眼睛裏光澤更冷。
傅默川低頭和他對視,在這個兩三歲的孩子眼底,看到和他年齡不符的冷漠和倔強。
等等,他心底一動,覺得這眼神似曾相識。
“你家人知道你在這兒嗎?”
念頭隻是一轉,他眉頭擰得更緊,想著是否要想辦法將他送回去,思索間,William望著他開口:“你答應過莞爾要對她們好的。”
傅默川有點頭疼,該怎麽向這個固執的孩子解釋呢?
“威廉。”
不遠處傳來老爺子的呼喚,兩人同時往那個方向瞧了一眼。
“騙子!”William低低開口,大大的眼底湧出明顯的失望。
傅默川看著他的神情,心底莫名地堵得慌。
“William……”
他想再說點什麽,小不點敏捷地從他褲腿下鑽出去,邁動小短腿朝傅伯韜的方向跑去。
“嗬嗬,終於讓太爺爺逮到你咯。”
傅默川轉身,看著傅伯韜笑容可掬地捉住他。
看來,這一老一小在玩幼稚的捉迷藏遊戲。
“接下來該太爺爺躲,你來抓了。”傅伯韜樂此不疲地說著,扭頭看到傅默川,表情微冷:“你也在啊。”
他點點頭,低著看著William:“爺爺,這孩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