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小湖邊。
William淡淡看了傅緯年一眼,下一秒,視線重新投回湖麵。
老爺子低低笑出聲來。
“拉倒吧你,當初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這小子才蹦出一個字,你以為你誰啊。”
“嗬嗬,我隻是好奇誰家的孩子不見了都沒人來找。”傅緯年也笑:“給我八條馬鞭都趕不上爺爺啊。”
老爺子很受用,笑得臉上的皺紋條條舒展。
另一邊,醫生替安晴檢查完,出來向傅默川匯報。
“夫人當然小產的確傷到子宮,想自然受孕恐怕有點困難。”
“真的沒法再懷孕了?”
“那也不一定,”醫生說:“我先給她開點中藥調理一下,還是不行的話可以試試人工受孕。”
傅默川問:“她暫時失明,現在每天都在服藥,對受孕有沒有影響?”
傭人遞過藥單,醫生看了幾眼笑笑:“都是些活血化淤的中草藥,不妨事的,我再替夫人適當調整一下。”
傅默川再次折回臥室,在門外就聽到舒緩的樂曲聲。
陽光淡淡從窗台灑進來,在地板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
層層光暈中,安晴靜靜地趴在地板上,美好的身段折疊成一個奇妙的弧度。
傅默川想起來,傭人曾向他匯報過,安晴最近醉心瑜伽,每天都會練上幾個小時。
他於是沒去驚擾她,背倚門框,默默地看著她在陽光下舒展身體。
很美。
美好又聖潔。
金色的光芒在她身上跳躍,女人的每一分曲線都纖毫畢露。
生動。
妖嬈。
令人目不暇接。
男人烏黑的瞳色像廣袤的夜空,因為女人的光彩星光點點,而後,化為最深沉的夜幕。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欣姐悄悄走過來,他聞到撲鼻藥香。
“傅先生,夫人的藥煎好了。”
他接在手中,藥還冒著熱氣,令人苦澀的氣息,他問:“沒準備點嘉應子?”
“夫人說不需要。”欣姐小聲回答:“夫人不怕苦的,每次藥一端過來立馬就喝光了。”
傅默川眸光微微跳躍,沒說什麽,端起藥碗輕輕抿了一口。
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傭人聽他吩咐:“去拿嘉應子。”
“是。”欣姐趕緊走了。
房間裏音樂聲一直在持續,令人心曠神怡的曲調,傅默川依舊沒有走進去,藥盅還在手中端著,嫋嫋霧氣中,他俊美的臉孔也變得縹緲變幻,看不真切。
安晴正練著,音樂嘎然而止,她停下動作,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吃藥吧。”
原來到吃藥的時間了。
她笑笑,順從地伸過手,也沒問男人為什麽現在還在家裏。
“好。”
很大一碗藥,色澤濃鬱,傅默川嚐過一口,知道那味道。
安晴表情不變,安靜地垂眸,一小口一小口地,一碗藥湯很快見了底。
傅默川看著她的臉色,突然開口:“安安,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散心?
她可以麽?
“好啊。”安晴放下已經喝光的藥盅,朝他微微一笑。
自從失明住進這間屋子,她也好像磨去了原本的棱角,逆來順受,說不出的乖巧。
除了昨晚她衝動地爆發過一次,又重新變回那個唯命是從的小女人。
傅默川嗓音沉沉,接過藥盅,一樣東西塞進她手中:“先吃了。”
安晴一怔,指尖摩挲片刻,聽話地剝開糖衣,慢慢吞進口中。
傅默川望著她的神情更加晦澀難辨。
他突然扯了幾張紙巾,大手一拽,撈過女人的身子,安晴眼睛眨了眨,沒有掙紮,什麽都沒有,安靜地垂下長睫。
練了許久的瑜伽,她額角有細密的汗珠,傅默川替她用紙巾擦著,然後是嘴角的藥漬。
整個過程安晴都低眉順眼,乖巧地任他擦拭。
“謝謝,”最後,她還禮貌地對他表示感謝。
傅默川印象中的安晴是張揚的,就像一朵芬芳的玫瑰,嬌豔明媚,自帶尖刺,有著令人著迷的,獨一無二的魅力。
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女人已經褪盡鋒芒,隻是一個失去靈魂的布偶,即使對他笑著,也是不達眼底。
“準備一下,十分鍾後出發。”
傅默川驀地從心底生出一股鬱氣,也不知在對誰生氣,冷冷扔下一句話,轉身離開房間。
小湖邊,老老少少一群人繼續垂釣。
春回大地,正是踏青好時光。
傅緯年陪了老爺子整整一天,釣完魚又回了傅宅,老爺子心情好,便打電話叫所有人都回來喝魚湯。
他親手釣的,新鮮著呢。
自從謝明珠出事,家裏也是一片愁雲慘淡的,別的不說,傅默川已經好久沒在傅宅出現過了。
傍晚,院子裏陸陸續續有人進來,最先到的是傅卉中,她牽著兒子,特意來會老爺子的心頭好。
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可惜遇上William慢熱的性子,並沒有如願以償地玩在一起。
方若宓是和傅振生一起到的,傅伯韜心裏有數,自己兒子屬意這個兒媳婦,反正與他無關他也懶得管。
方若宓一向很會做人,恭敬地向老爺子問過好,視線轉到窩在他身側的William身上。
“好可愛的小孩子啊。”她讚美:“幾歲了呀?”
William冷淡臉。
方若宓也沒惱,將事先預備好的禮物遞過去,有老爺子的茶葉補品,小孩子的玩具什麽的,麵麵俱到。
她親切地將一個聲光槍遞到William麵前,不算什麽很稀罕的玩具,她臨時讓秘書挑的,但很難得,後者伸手接了過去。
老爺子的白眉都忍不住微微一軒,他曾帶William去過商城,滿貨架的玩具都沒能讓他的眼皮子掀動一下。
“方丫頭,小威廉很給你麵子哦。”
方若宓親切的笑容中染上幾分得意,所有人都想討老爺子歡心,很明顯,愛屋及烏是好途徑,她半是顯擺半是示好地伸出手,在William粉嫩嫩的小臉上輕輕掐了一把。
“這孩子,真心討人喜歡。”
想了想,她再接再厲地解下脖子上的鑽石白金項鏈,她花大價錢買的,打算替William戴到脖子上,後者抬起烏黑亮澤的大眼睛,意味莫明地瞅了她一眼,而後往老爺子懷裏一縮。
傅伯韜以為他不樂意了,畢竟他一貫的秉性擺在那兒,嗬嗬笑著:“行了,方丫頭,小孩子認生。”
方若宓也笑笑,還是將項鏈遞過去:“這是我剛買的,沒戴幾天,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麽,早知道就替他求個平安鎖了。”
“你有心了。”傅伯韜讓警衛接過來。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一直縮在傅伯韜懷裏的William這時候鑽了出來,冷不丁地滑下沙發,小短腿跑動著,一下子就鑽進了洗手間。
一家人都被他弄得雲裏霧裏,老爺子最快反應過來,口裏叫著警衛,也跟著起身往洗手間走。
William背靠門板,伸出細細的小手指,麵無表情地往自己臉頰掐了幾把。
等到老爺子讓人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他小小的背影孤獨地立在那兒,頭微垂著,透著莫名的委屈。
老爺子心尖一下子掐緊了,幾步過去,將他小小的身子摟在懷中。
“威廉,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呀,告訴爺爺。”
William一直低著小臉,傅伯韜牽起他的小手,警衛也趕了過來,彎腰將他騰空抱起。
這一折騰,傅伯韜的視線落到他臉上,眸光倏地一斂,這一小會的功夫,William白皙粉嫩的臉頰多了幾點小小的掐痕。
難怪孩子會心裏難受呢。
他本來就不愛說話,小小年紀離了父母,本來就夠心酸夠無助的了,還讓他受這種委屈。
視線掠過站在客廳的方若宓,他重重哼了一聲。
他不過多喜歡了一個孩子而已,這女人就容不下,表麵上在他麵前裝賢惠裝善良,要不是小孩子皮膚嫩,還真被她騙過去了。
心眼歹毒如此,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小餘,抱孩子回屋,烏煙瘴氣的,威廉受不了。”小餘是他的警衛,聞言也望了方若宓一眼,一聲不吭地抱著威廉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方若宓才明白過來發生什麽事。
她很確定,自己隻是輕輕在他小臉揉了一把,那麽嫩的臉,她哪使得下勁。
就算真存了什麽壞心思,當著這麽多雙眼睛,她有沒有那麽傻。
可是小孩子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William趴在小餘肩頭,大眼睛清冷地睜著,她望過去,正好和他烏黑的視線對上。
William麵無表情,精致絕倫的小臉,粉嫩嫩的一團,怎麽看都是墜落凡間的天使。
小餘步伐很快,幾步就上了樓梯,拐彎的時候也不知是角度問題還是眼花了,方若宓驀地看見William小小的嘴角斜斜一扯。
他麵無表情的五官因為這個小動作,很突兀地染上一分邪氣。
隻是一瞬,方若宓再仔細去瞧,他依舊是麵無表情。
她怔怔地看著William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後背莫名繃緊。
難不成她被個兩三歲的孩子給耍了?
不,不可能,也沒有理由。
方若宓驚詫莫名。
這真的隻是個孩子?
他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