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傅默川將安晴緊緊扣在懷底,腳步很快,安晴聽見風從耳畔輕輕劃過。
失明後,她的其他感官的確變得靈敏多了。
她聽到傅默川的呼吸,低沉的,有點重,似乎在隱忍著某種情緒。
是憤怒吧,她親眼讓他看到意圖行凶。
他或許在想,她就是這樣傷害謝明珠的。
謝明珠至今都昏迷不醒,也話再也醒不過來,她憑什麽能讓他相信,不是她所為。
安晴垂下眼瞼,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所有的人證物證都表明,她就是殺人凶手。
傅默川很快將安晴帶回病房,身下一軟,她被他重新放回病床上。
安晴睜著眼,感受他替她脫下鞋子,他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聽不出任何情緒。
“醫院你要是呆不住,我馬上就替你安排出院。”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安靜的,一切都已經無所謂。
他急著讓她出院,是怕她再次傷害到範洛薇嗎?
嗬嗬。
傅默川雷厲風行,等到安晴一覺醒來,空氣中已經聞不到消毒水的味道。
她記不清怎麽被他帶過來的,身在何處,也不清楚是什麽時間,很多東西予她而言都失去了意義。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掀開被子,摸索著走到窗邊。
手指探索牆壁,她推開半閉的窗欞。
窗框上安了纖巧的鐵枝,指尖研磨著,她緩緩勾起唇,腦海中勾勒出金屋藏嬌這個字眼。
不,是她過於浪漫,或許人家隻當她囚徒。
空氣中香氣彌漫,她閉上眼,仔細分辨,眼前仿佛出現五顏六色的花海,那麽繽紛。
她什麽都沒問,就這麽淡漠地住進這不知名的地方。
一天天過去,她不知晝夜,而傅默川自從醫院一別就沒再出現過,她也沒主動問起他,就好像試著互相遺忘。
每天都有醫生過來替她診治,花香裏染上藥草味,欣姐定時將煎好的中藥送到她嘴邊,她依舊什麽都沒問,聽話地全部喝光。
在這個“新家”裏安晴很自由,特護不再限製她的行動,反而經常推著她去院子裏沐浴陽光。
可也僅限於此,她的腳步隻能局限在這個方寸之間,再遠一點她就去不了。
實際上她出去也沒有意義,眼睛已經看不到了,到哪不都是一片黑暗?
還好,傅默川沒有限製她與外界的交流,但電視網絡什麽的她也看不見,唯一的娛樂就是通電話。
她不知道周圍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所以與外界的聯絡也少得可憐。
她住進這兒後畢冬主動給她來過電話,他應該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什麽都沒問,隻嚀囑她安心養病,還讓她不要擔心合約,一切都有他,解決不了的,傅默川也會花錢替她擺平。
所以說,她徹底地變成一個閑人。
或者,是廢人。
安晴變得越來越沉默,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睜著迷迷朦朦的大眼睛,安靜得常常令人忽略她的存在。
然後某一天,唐俐忽然出現在她麵前。
自她出事後唐俐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安晴聽到她哽咽的嗓音:“安晴。”
“我沒事。”她微笑:“就是暫時失明,醫生說會好的。”
唐俐握緊她的手,嗓音在她耳畔跳躍。
“是啊,你怎麽會有事,告訴你啊,畢冬哥替你留了好多通告,都是一炮而紅的好機會呢,就等你眼睛好了回去開工。”
“小壞蛋,弄得人家好心急。”安晴附合:“怎麽辦,我迫不及待一炮而紅了。”
唐俐的確是個開心果,有她陪著,安晴臉上的笑容一直沒停過。
唐俐陪了她好久,哄著她吃了不少東西,看著安晴病後略顯蒼白的臉,好心提議:“我替你化個妝吧。”
“我現在臉色很差吧。”安晴摸著臉,她已經有好多天沒看見自己了。
“當然沒有,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最美的。”唐俐熱心地將她推到梳妝台前,看著琳琅滿目的化妝品,眸光微閃。
她看得出來,某男對安晴還是用了心的。
安晴被她鼓搗了好久,閉著眼,感覺各種東西在臉上拂過,而後聽她感歎:“好美啊。”
唐俐擁著她,指導她做出各種姿式。
安晴淡淡笑著,眼神迷離地對著鏡頭。
最後,唐俐調看著手機照片,一句話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晴,傅少心底還有你,他是喜歡你的,你別怕,拿出女人的魅力,打敗那個小婊砸。”
安晴一怔,唐俐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懊惱地拍了拍嘴。
“小婊砸?”安晴笑:“範洛薇呀?”
“不是。”唐俐想解釋,實際上越描越黑:“一個姓方的富三代,長得巨醜,卻自以為很美,成天端著個臉,好像自己是宇宙第一。”
原來是方若宓。
不得不說唐俐形容得還蠻貼切的,安晴笑容更大,想象範洛薇抓狂的模樣。
隻要不是範洛薇,傅默川愛誰她都無所謂。
她和傅默川,應該是再沒可能了吧。
唐俐如何能理解她的心情,看著她嘴角的笑,隻覺得心酸。
“安晴。”她拖著安晴的手,扶著她站起身,臥室不小,兩人的腳步走了好遠才挪到窗台。
窗外繁華似錦,安晴看不見,可是很喜歡微風拂麵,花香盈懷的那種感覺。
陽光斑斑點點灑進她眼底,唐俐看著她嘴角透明的笑,心疼地握緊她的手。
“雖然你暫時看不見,可是你應該有感覺吧,實話說吧,我今天一踏進這個家門也有點被驚悚到了,這知道嗎,這個家好美,雖然不大,但真是該死的漂亮,花園裏種滿了花,紅的黃的紫的,什麽顏色都有,一片片的,迷死人了,走進來房間裏卻空蕩蕩的,該有的家俱一件都沒有,和外麵的奢華比起來簡直寒酸得不像話,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看不見,傅少讓人把屋子裏不必要的東西全扔了,就是擔心你會磕到碰到。”
這樣麽?
安晴微微忡怔,而後淡笑。
“我終於知道你今天是為什麽過來的。”
“你以為我是來當說客的?”唐俐看著她平靜的臉,語速很快:“沒錯,是傅少讓我來的,他看你整天鬱鬱寡歡,怕你悶出病來,特意讓我過來陪你解悶,安晴,雖然我離婚了,可是希望你能有個好結果,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前夫那麽渣的,我不是很清楚你和傅少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你們經曆了這麽多,好容易才苦盡甘來,你甘心現在才拱手把他讓給別人?不可以,如果你們都沒有好的結果,我再也不相信愛了。”
愛,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安晴壓抑住心底的翻湧,笑著拍拍她的手。
“你不用相信,趕緊去找你的第二春吧。”
唐俐一臉悻悻,她看不到。
送走唐俐,安晴找來傅二。
“跟你家boss說一聲,我想見他。”
傅二什麽都沒問,也沒保證什麽,爽快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晚上,安晴洗漱後靠在床側,往耳朵眼裏塞上耳機,安靜地閉上眼。
這是她最近打發時間的好辦法,聽。
剛聽了不久,心靈感應般,她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男人的嗓音很遙遠,淡淡從某個方向傳來。
“你找我?”
疏離的語氣,淡漠,安晴毫不在意。
“你回來了?”她淡淡笑開,拿掉耳機,從床頭坐起身。
傅默川注意到,她用的是回來這個詞,就好像沒有這麽多天的冷落,她也隻是個普通的,等著迎接丈夫歸家的妻子。
喉頭滾動,他嗯了聲,看到安晴朝他走過來。
她真的對這個房間相當熟悉了,行動間完全看不出眼盲。
傅默川看著她準確無誤地走到他身側,伸手摸索,他握住她的手。
安晴唇角的笑還是那麽自然,她的指尖順著他的胳膊慢慢往上摸,傅默川眉梢微挑,看著她站到自己麵前,體貼地替他脫下外套。
而後,那麽自然地,她轉身走開,將他的外套搭到椅背上。
一句話在她低頭的時候,那麽突兀地飄了過來。
“你要不要跟我離婚?”
他一怔,安晴背對著他,語氣很淡,仿佛在問今天的天氣如何。
他走上前,安晴也轉過身,準確無誤地向他抬起臉。
如果不是她的瞳仁還是沒有焦點,他真以為她的視力已經恢複了。
“你特意叫我回來,就是想問這個?”傅默川嗓音沉沉,眼神凝在她臉上。
安晴繼續淺笑,漂亮的嘴角彎著可愛的弧度,從他今天一進門她就一直在笑,傅默川盯著她彎起的唇角,眸色越來越深。
安晴看不見,所以輕鬆地回答:“否則呢?傅少不是有了新歡了嗎?我隻想表個態,妻子這個位置我願意隨時替你騰出來。”
所以說,妻子這個身份與她而言,隻是個隨時可以放棄的頭銜。
傅默川感覺一股鬱氣堵在心口,他伸手,慢慢解開領口的扣子。
一顆。
兩顆。
安晴依舊笑容甜美。
胸前的扣子散開一大半,傅默川才覺得舒服點,可是還不夠,他上前一步,扣住女人的腰。
安晴朝他仰起臉,笑容終於散開,秀氣的眉梢輕輕蹙起。
“默川?”
疑問的口吻,傅默川抬高她的下頜,氣息迫近。
“你是在怪我呀,好久都沒有和你,履行夫妻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