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ICU病房。
謝明珠在送到醫院前就曾失去生命體征,搶救過程中先後兩次下病危通知書,情況相當不好。
傅默川匆匆趕往病房,保鏢通知他,謝明珠心跳再度停跳,醫生正在全力搶救。
隔著透明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一群白大褂圍在謝明珠病床前,謝明珠被遮住了看不清麵貌,隻看到她身側的監控儀上,一條紊亂的曲線起伏不定,沒來由就讓人想起一個詞——命懸一線。
傅振生早已守在病房外,見他過來一句話都沒說,冷冷把臉側到一邊。
傅默川也沒吭聲,矜長身影站過去,也看著落地玻璃內的謝明珠。
黑壓壓五六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屏住呼吸。
窗外的清冷映著急救室內的熱火朝天。
一分一秒都是在與死神賽跑。
終於,監控器上的曲線趨於平穩,醫生陸續走出來。
“兩位傅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為首的主治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傅太太情況很不樂觀,接下來48小時都是危險期,希望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言下之意,謝明珠隨時都會死。
傅默川冷洌的瞳色冰封三尺。
“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一定要救活她。”
醫生很為難。
“傅夫人傷勢太重,就醫過程中心髒就幾度停跳,腦部缺氧時間過長,就算救回來恐怕也會對腦部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或許……”
“那是你們的事,我隻要看到結果。”傅默川強硬的口氣不容置喙。
醫生隻好歎氣:“我們會盡力的。”
傅振生一直沉默,醫生陸續走開,他淡淡轉身,看了眼戴著呼吸器麵目不清的謝明珠,視線轉向身側的一個黑衣人。
“那女人在哪兒?”
雖沒有點名,黑衣人明顯知道他指的誰,並睨了傅默川一眼。
“在特護病房,三少的人正在守著。”
傅振生也看向傅默川,一字一句毫無感情。
“安小姐紅顏命薄,發生意外後搶救無效,傷重不治,你找人好好送她一程。”
黑衣人表情不變,幹脆地回答了聲是就準備轉身。
傅默川眉梢微挑,沒吭聲,他身後的兩個保鏢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擋在黑衣人麵前。
“放肆。”傅振生眼底厲光一現,看著傅默川冷冷一笑:“你是一定要和我對著幹了?”
傅默川微微抬手,示意兩個保鏢退開。
“爸,媽還躺在裏麵呢,她最善良了,你急著殺生會令她不安的。”
“嗬嗬,你那麽了解你媽,難道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麽?”傅振生怒極反笑:“老三,真為你媽好,你就親自動手,把對不起她的那些小人全殺掉,她自然就平安了。”
傅振生很生氣,了解事發經過後,他第一時間向警局銷了案,然後讓人去除掉安晴,這時才知道,傅默川一直在她身邊安插了保鏢。
他不怪傅默川陽奉陰違,暗地裏還對那女人念念不忘,男人有幾個紅顏很正常,隻要不影響大局他可以裝作沒看見。
可是安晴這次做得太過份,他必段給她點教訓。
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
他看著傅默川,嗓音如同這漫漫夜色,陰沉沉的,令人窒息。
“你親自動手還是我幫你,你挑一個,無論如何,那女人都沒法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淩晨兩點十分。
傅默川坐到床側。
安晴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被單裏。
床側重重一陷,她渾然未覺。
她再一次對他食言了。
不久前,她還俏皮地答應他,等他回來時,無論多晚她都會親自去機場接他,她不喜歡送別,所以,她隻會去迎接他。
可是他回來時,她卻躺在這兒。
傅默川心底喟歎一聲,抬起大掌,指尖輕輕掠過她纏著紗布的額角,替她捋開耳側一絡發絲。
她安靜地抿著唇,失去血色的小臉,五官在燈光下白得慘淡,曾經玉般溫潤的肌膚沁著微涼。
傅默川大掌撫著她的臉頰,掌心的溫度溫暖著她。
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精致的眉眼即使睡著也那麽漂亮。
傅默川俯身,吻了吻她不動聲色的唇瓣。
“安安,你還是不肯為我放下仇恨嗎?”
她默然不語。
傅默川喉結微微滾動,眼眸深處,似乎壓抑著什麽情緒。
他以為他可以的。
他為她做了這麽多,不是想求得她的諒解,他以為,至少可以用愛來化解她心底的仇恨。
結果,她和謝明珠還是了無生氣地躺在這裏。
所以,無論他怎麽做,最後他依舊沒能打動她。
不是麽?
安晴最喜歡的季節是春天。
四季中,這是唯一一個充滿生機的季節,無論遭遇多少挫折多少打擊,當春風吹過,世間萬物重新蓬勃生長。
閉著眼,她都能聞到春的氣息。
那麽香甜,令人心曠神怡。
隻是頭疼得厲害,她無法平靜呼吸,睜開眼,看見一片黑暗。
還是晚上啊,她下意識地抬了抬手,剛一動,一雙大掌伸過來,握住她的。
“醒了?”
她一下子聽出來,這是傅默川的聲音。
腦子一片混沌,她也沒聽清楚他說什麽,以為還和無數個晚上一樣,兩人依偎在一起,她閉上眼,握著他的手問:“幾點了?怎麽這麽黑?”
黑?
傅默川眉心一動,看了眼窗外漫天的陽光。
“頭好疼啊。”安晴繼續嘟噥,傅默川看她撐起身,伸手扶她一把,就勢也坐到床側,寬厚的臂膀擁住了她。
安晴懶懶一靠,依偎在他懷裏,伸手摸到自己額頭的紗布。
她怔了怔,傅默川扭頭看著她的表情,空出的一隻手不動聲色地在她眼前晃動。
安晴熟視無睹,琉璃般漂亮澄澈的瞳底,睜著迷惘的色彩。
慢慢地,她唇角的弧度慢慢僵硬,想起記憶中最後一個瞬間,是謝明珠一動不動躺在地板上的情形。
“你媽……”她扭頭,黑暗中,準確無誤對著傅默川的方向:“謝女士怎麽樣了?”
傅默川緊緊盯著她的眼。
“你記起了什麽?”
安晴皺眉,略一回憶便頭痛欲裂。
“好疼。”她扶緊額角:“怎麽回事?我在哪兒?”
傅默川按了呼叫鈴,擁緊她:“別怕,醫生馬上就到。”
20分鍾後,傅默川重新走回病房,安晴靜靜倚在床頭,眼睛大大地睜著,瞳仁映著午後陽光,流光溢彩,還和以前一樣漂亮,卻毫無焦點。
血塊壓迫到她的視神經,她暫時失明了,至於具體恢複時間,醫生也沒有肯定說法。
傅默川在她麵前坐下,呆呆地,她的視線也跟著轉過來。
“我瞎了呀?”她一笑,口氣聽上去還挺輕鬆。
“暫時的。”傅默川安慰,伸手將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依舊涼得很,他仔細地包在掌心,眼睛一動不動凝在她臉上。
“安安,記不記得昏迷前發生了什麽?”
安晴蹙眉思索,大眼睛迷迷朦朦的,臉色慢慢冷卻,傅默川看得心底一沉。
“我受傷了?”她問。
傅默川點點頭,然後想起她看不見,嗯了一聲。
“暈迷了幾天?”
“兩天。”
原來躺了兩天啊。
安晴沒再問下去,回憶:“那天,你媽約我去水天一色,說是範洛薇要搬進來,讓我把屬於我的東西全拿走。”
可是範洛薇卻說,謝明珠想讓他搬回傅宅,讓範洛薇幫忙清理。
傅默川薄唇緊抿。
所以,安晴和範洛薇之間,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我們約的十點,我按時到的,按門鈴卻沒人理,於是我自己按密碼開的門,然後就看到你媽昏倒在地上,我想過去看看,後腦勺一疼,跟著也暈了過去。”
她的解釋過於簡單蒼白,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懷疑的。
“所以說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傅默川問。
安晴聽出他的懷疑,“到底怎麽了?”
傅默川凝著她的臉。
“我媽身中三刀,凶手下手很狠,一刀離心口隻差半寸,送到醫院前就曾心跳停止,先後下了四次病危通知書,現在還在ICU病房沒醒。”
安晴一怔,然後揚眉。
“所以說,你覺得是我把她傷成這樣?”
“我隻想找出真正凶手。”
“可是聽你的口氣,凶手就是我!”安晴猛地推開他的手,“那你還在這兒跟我廢話什麽,報警抓我啊,我願意替你媽償命。”
“安安,我隻想弄清真相。”傅默川低歎:“你說一進公寓就昏倒了,那就是沒看到範洛薇母女了?”
“她們也在?”安晴眉梢一跳:“既然現場還有其他人,為什麽認定我是凶手?”
傅默川從胸腔裏吐出一口濁氣,該死的就是這點最沒法撇清。
從樓道的監控來看,謝明珠是挽著範洛薇的手親親熱熱進的公寓,安晴到了後不久,張麗莉慌慌張張地趕過來。
一切都和她們的供述相吻合。
範洛薇完全沒有殺謝明珠的理由,她現在還懷著孩子,想進傅家,對謝明珠隻有百般討好。
安晴就不同了,她一向和謝明珠水火不容,明的暗的,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比範洛薇更有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