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之外。
擱在桌側的手機一陣電流異動,很輕,細微到忽略不計,男人黝黑的視線望過去,正在通話中的電話驀地斷了。
長指拈起手機,他眸光微動,兩個字發送過去。
“醒了?”
沒有反應,手機對麵的人早在幾小時前就墜入黑甜鄉了嘛。
沒來由地,傅默川心底湧起陣陣不安,望著很快黑屏的手機,那股不安逐漸擴散。
屏幕重新滑開,他看見上麵顯示的時間。
淩晨1點13分。
正是熟睡好時光。
翻開通訊錄裏的某個號碼,他毫不猶豫地撥了過去。
淩晨1點半。
傅默川在偏廳看到獨坐一隅的老爸。
昏黃的燈影在他身周交織下淡淡的光影,他穿著厚厚睡袍,兩手交疊靠著椅背,微眯著眼,寂寥中,透出幾分慵懶的落寞。
“去哪兒?”他抬頭,看著行色匆匆的兒子。
傅默川也停下,黝黑的瞳仁沉不見底:“有點事。”
“過來坐會兒。”傅振生指指身側的空位:“反正遲了,浪費不了你多少時間。”
傅默川挑眉,順從地坐過去。
“為什麽?”側臉,他看著陷入暗影的父親,低沉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也知道,你遲早會猜到。”傅振生回望他:“原因,你也該猜得到。
“你差一點就殺了她!”傅默川聲線一冷,黑眸迸發淩厲光芒。
傅振生卻巋然不動。
“這次差一點,下次,可就難說了。”
是威脅,也是警告,傅振生用血的事實告訴他,他不是在虛言恐嚇。
“你就這麽容不下她?”
傅默川的嗓音已經染上濃濃戾氣,傅振生臉色也更加晦暗,這是他最看重的兒子,是他的驕傲,卻因為一個女人,對他反目相向。
攤開手,一疊照片甩上桌麵,傅振生揚揚下頜:“你自己想想,我該不該這樣對她。”
照片是安晴的偷拍照,不同的場景,她身邊圍繞著各色男人,傅默川、傅緯年、韓源、畢冬、還有幾個傅默川不認識的,照片經過精挑細選,偷拍的角度拿捏得剛剛好,每張都顯得那麽曖.昧。
傅默川隻看了幾眼就放下,抬起臉,眸色冷如寒潭。
“這為這些,你就無情地判了一個人死刑?”
“她做什麽,有多放蕩我都無所謂,可是,誰讓你對她癡迷不悟!”傅振生嗓音轉厲:“老三,她的命摞在你手裏,該怎麽做,怎樣才是對她最好,你自己掂量。”
傅默川垂在一側的手指,已經緊緊蜷成一團。
誰威脅他都無所謂,可是麵對麵的是他父親!
“是不是我放手,你就可以保她平安。”良久,他緩緩開口,表情恢複貫常的清冷,隻是一股凜烈的寒氣,無形地在他身周縈繞開來。
傅振生似乎也感染到了,麵沉如水:“我隻答應不再動她,可她自己作死,老天爺也救不了她!”
就像上次陷害謝明珠那件事,傅振生表示想想就火大。
“還有,你大哥那件事,別以為我不知道與你有關。”傅振生說:“誰是誰非我不想再理,但你們怎麽鬥,都不許傷及傅家顏麵。”
雖然還躺在醫院的傅緯年滿嘴喊冤,可傅默川事前功夫做得漂亮,所以傅振生一時拿不準要相信誰。
傅默川冷笑,既然做了,他就不怕傅振生怪罪,如若不是擔心傅振生會遷怒到安晴身上,他其實可以做得更囂張些。
他沒說什麽,長身而起,傅振生抬頭,看見他暗沉的墨眸。
“我明白了,也請爸記住今晚的承諾,很晚了,您早點休息。”
傅振生也起身,隔著光影和他對視。
“真心為她好,你就聽你爺爺和母親的,範家和方家的丫頭隨便挑一個,結了婚,也讓她早點死了這條心。”
“我的婚姻,我會自己作主。”
傅默川扔下一句話,俯身拾起桌上的照片,留給他一個肅殺而清冷的背影。
他沒動,看著那道身影完全消失,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那女人怎麽樣了?”
痛。
安晴是被疼醒的,身體在顛簸,她睜眼,眼前慘白一片,滿世界都是燈光,一片一片,晃得她頭暈眼花,根本沒時間分辨身在何處,她又昏了過去。
再次清醒已是第二天,不知什麽時間,房間很暗。
她輕輕動了一下,林樂文的聲音飄過來:“安晴姐,你醒了嗎?”
她睜眼,看著麵前的人影,大腦還是遲鈍的,恍惚間認出是醫院。
“我怎麽了?”
“太好了,安晴姐,你終於醒了。”林樂文看看她,眼圈微紅。
安晴莫名其妙,卻沒有再問下去,轉而問:“我睡了很久?”
林樂文後怕:“是啊,你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好害怕。”
原來這麽嚴重啊。
安晴動了動身體,林樂文替她把病床搖高,貼心地把她扶坐起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看得見的地方都綁著紗布,連抬抬手都困難得很。
目光閃動,她笑:“怕什麽,以為我醒不過來呀?”
“安晴姐……”林樂文嗔怪。
安晴看著她,笑容虛軟:“我壞事還沒做盡呢,閻王爺哪舍得收我。”
林樂文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睜了睜眼,沒有接下句。
安晴轉眸,看見畢冬從外麵走進來。
“醒了?”
對上她的視線,畢冬明顯噓了口氣,徑直在床的另一側坐下,開口就問:“睡了這麽多天,餓不餓?”
林樂文聞言起身:“安晴姐,你想吃什麽,我去替你買。”
“隨便吧。”安晴笑笑,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
林樂文走開,她看著畢冬:“什麽情況?”
“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知不知道?”畢冬表情凝重:“麻醉劑加上割腕,夠隆重的啊,雙料自殺,遺書都寫好了,就怕你死得不夠徹底。”
果然,很隆重。
安晴表情微涼。
“那不是又蹭了回熱度?”
“你放心,對外宣稱是出了車禍,救護車不是從度假村接走你的,現場也整理了,劇組那邊並不知情。”
難怪她全身包得粽子一般,其實感覺不怎麽疼。
安晴倚著床背,也許真睡久了,她思維還有些轉不過來,想了想問:“我是被誰救下的?”
“傅少的人。”畢冬鎖著眉心:“也是他通知我的,一收到消息我就坐頭班飛機趕過來了,他還聯係了當地醫生,否則你以為割腕這麽明顯的事掩蓋得下去?”
安晴抿唇不語,腦子裏想著事情。
很多,她有點亂。
“傅少讓我轉告你,他不方便過來,不過他又加派了三個保鏢,分成兩班,一天24小時保護你,”畢冬慶幸:“幸虧他臨走的時候替你留下一個保鏢,否則你這條小命就交代了。”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默默為她做了這麽多,安晴心底滑過幾分悸動。
“想到了是誰要你的命嗎?”又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畢冬問出關鍵:“在你血液裏同時驗出安眠藥和麻醉劑的成份,你昨晚臨睡前吃過安眠藥?”
她突遭變故的那幾年,的確依靠藥物才能入睡,可已經很久沒吃了。
安晴搖頭,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想要她命的還真不少,不過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
“你是不是傻,被人下了藥都不知道?”畢冬氣急敗壞。
安晴隻好裝無辜,難怪她昨晚反常地困,頭一沾到枕頭就人事不醒了。
“你還打算留著她?”畢冬眸色一冷:“我現在就去弄死她。”
“慢著。”安晴阻止:“趕走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好歹現在大家心底有數,我頂多再小心點,換個不知道的過來,隻怕是防不勝防。”
“放條毒蛇在身邊,你讓我如何放得下心?”
“不是還有保鏢嗎?”安晴笑:“你說是四個?不好吧,被人知道又說我耍大牌了。”
這女人肯定是傻的,這時候了還笑得出來!
畢冬狠狠數落了她一番,突然說:“安兒,要不算了吧,拍完這部戲你就滾回A國,這輩子都甭回來了。”
“你就這麽想趕我走?”安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沒錯。”畢冬瞪眼:“與其整天放在眼前提心吊膽的,不如有多遠滾多遠,眼不見為淨。”
“可是,我記得經紀合約簽了三年呢,”安晴為難:“我還要一大家子要養,恐怕沒錢賠你。”
“就當我吃點虧吧。”畢冬咬牙。
安晴看著他,笑笑,眸色漸漸冰冷。
“還是不了,我這個人最怕欠人情了,所以,欠我的,我也一定要拿回來。”
畢冬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最後,隻得無語地一聲歎息。
安晴就這麽住在醫院了,劇組方麵倒也沒懷疑什麽,還安慰她安心養傷,畢冬也呆著沒走,每天都來醫院嘮叨幾句,弄得她煩不勝煩。
傅默川卻一直沒現身,連電話都很少。
風平浪靜,似乎幾天前的生死一線隻是一場夢。
醫院的生活很枯燥,每晚安晴就早早睡下了。
這晚也不例外。
淺眠中,她感覺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輾轉反複,呼吸間滿是熟悉的味道。
她沒睜眼,唇角微扯,伸手,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