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擔心我爹他們會殺了你?”顧子墨很聰明,很會察言觀色,他閃爍著澄澈的眼睛對他道:“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想辦法幫你逃離這裏的,一定會讓你活著回去,你將來還要戴著麵具,戰無不克呢!”
之後的每天,他都會過來囚牢跟他說話。
和記憶裏的一樣,他純粹的笑顏,澄澈的雙眼,讓他即使身處在這黑暗的牢籠裏,也依然不覺得壓抑,反而覺得是從爹娘去世後,難得的溫馨時光。
隻可惜,這樣的日子,終於會迎來終點。
和記憶裏的一樣,哪怕是夢,也不會產生出偏差來。
那幾個喝醉酒的守衛貪圖他的容貌,生出了歹意,扒了他的衣裳,欲行禽獸之事。
一切,都和記憶裏的一樣,唯一沒有變得是,他及時出現了。
當他驚豔的是,隻有十歲的他,放毒煙的動作卻是那般利落。
幾個大漢就那麽輕而易舉的被放倒了。
“長恭哥哥,你沒事吧?”
自從兩個人熟悉之後,他便這麽喚他。
他搖了搖頭,“我沒事。”
身體因為被囚禁和重傷後一直沒能愈合,其實是連保持站立的姿勢都很艱難,但看著那雙澄澈的雙眼,他不想讓他擔憂。
“我帶你出去,你一定會逃出去的……”
他不知道從哪裏偷來了鑰匙,隻有十歲的他,動作卻很敏捷,可以看出他自小就習武,身體底子很好,飛簷走壁這些都難不倒他。
這一夜雨下的很大,到是成全了他們。
他終於禁不住身體力量的耗盡,暈倒了過去。
醒來之後,他已經不在身邊了。
但他已經安全了,因為,他在一艘船上,那艘船已經劃到了北齊的海域。
一個月後。
果然,如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北周的大司馬宇文護因為手下的刺客統領辦事不利私自放走了高長恭,令他的邪惡計劃胎死腹中,氣不過,宇文護一怒之下下令將刺客統領全家六十多口賜死。
高長恭趕過去的時候,顧子墨已經倒在了血泊。
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他的氣息微弱,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幕會再次經曆一次。
雖然隻是夢,但妾身體會的痛和恐懼,卻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慶幸的是知道後事的他在一回到北齊境內之後便去找了滄海要了這瓶靈藥。
喂他服下藥之後,整整七天他才醒過來。
但,他因為全家被屠而遭受了太大的刺激,為了不給他帶來更大的創傷,滄海給的救命靈藥裏加入了可以讓人失去記憶的草藥。
現在這個已經蘇醒過來的他,已經不記得他是誰。
也不記得在暗牢裏發生過的種種……
為了讓他隱姓埋名重頭開始,高長恭為他改了新的姓名,隻保留了一個墨字。
他原來的名字,隨著那段被遺忘的記憶,煙消雲散。
雖然現在高長恭身處在夢境裏,但所遭遇的事情,正是過去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他自然是很清楚,接下來的幾年裏,他便不會再有任何糾集了。
直到幾年之後,在邙山那一戰他知道,他會再次遇到他。
明明已經發生過一次的事情,再次經曆,隻會感覺倍加有衝擊力。
和記憶裏一樣的場景,依然是那個滿是屍臭的山洞裏,在眾將士最絕望的時候,是顧子墨救了被北周大軍逼的走投無路的他們。
五百個兄弟因為被敵方投毒突襲,隻剩下了兩百個精銳,沒有補給,沒有援軍……
而敵方卻有整整二十萬大軍,就連這個山洞,不日就會被敵軍找到,到時候,怕是一切都要結束了。
那個曾經被寄予厚望可以戰無不勝的蘭陵王,會在這一次戰役中銷聲匿跡。
若是沒有發生過奇跡,或許高長恭已經認命了。
“毒已經解了,你們一定會逢凶化吉,旗開得勝的!”顧子墨看著高長恭緩過幾分神色來時,一臉認真的對他鼓勵道。
高長恭看著手中的藥瓶,唇角勾了勾,“你是如何知道我們藏身在此處的?”
“我隨家人來此處探親,沒想到北周大軍突然來襲,是一位高人告知我你們有難,讓我帶著這瓶藥來相救的。”
顧子墨的回答,高長恭並不質疑,因為這藥,是他讓滄海提前準備的,並在這個合適的時機把藥給顧子墨,讓顧子墨到此處來交給他的。
雖然和曾經發生過一次的細節上是有出入的。
記憶裏,顧子墨雖然救了他們,卻差點丟了性命。
因為要為他們解毒的草藥在這山頂的一處懸崖邊。
他為了采藥摔下山崖斷了好幾個骨頭,最後爬回山洞虛弱的不成樣子,話還沒說一句就倒下了。
那之後,他的身子變得很衰弱,受不得勞累,也經不起風霜。
而高長恭也知道,現在這些都是在夢裏,自己做的這些,並不能在真實的世界裏改變什麽,但他卻不想隻把這夢裏的世界當成是夢……
他不忍他受傷,哪怕在夢裏。
最終他如記憶裏的一樣,率領兩百精銳突出重圍,邙山一戰大捷之後,聲名大動。
那一夜,所有人都在為他慶賀,舉國同慶。
他突然很想見他一麵,哪怕看看他的睡顏也好。
記憶裏,自從那山洞一別之後,他和他便很久沒有在見麵了。
不過隻是在夢中,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麽變數的吧。
夜已深,滿城慶賀。
他潛入顧家時,顧家還算燈火通明。
隻是,當他隱約聽到顧母失聲痛哭,他這才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事。
透過窗欞的縫隙,他看到了顧子墨躺在病榻上,顧母端著一碗藥,一個郎中診脈完後,搖了搖頭,“夫人,恕我無能,這種病,聞所未聞,公子怕是回天乏術……”
高長恭突然明白了什麽。
隻是按照時間推斷,顧子墨的身體會出狀況不該是一年之後嗎?為何會提前了?
等郎中走後,顧父和顧母都離開房間,他這才進入了屋子,看到顧子墨麵色虛弱的躺在那,他跟在滄海身邊也算耳濡目染,對歧黃之術並非一竅不通。
為顧子墨把了個脈,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
幸虧他早有準備讓滄海提前配置了此藥。
為顧子墨服下藥之後,顧子墨的情況果然好轉了許多。
沒過多久便醒來了。
那之後的幾日,他每日都會在深夜潛入他的房間。
顧子墨不知何時察覺到了他的存在。
這夜他一進去,便發現顧子墨沒睡著。
剛要退出去,顧子墨從榻上下來,他太急,下榻的時候赤著腳,引得高長恭蹙眉。
“是你救我的對不對?我聞到了,梅花香……和山洞裏的一樣……在我病重的時候,我聞到了那個香味……”他篤定的看著高長恭,語氣格外認真。
高長恭望著他澄澈的眼睛,真好,還是如多年前在囚牢裏見到的那般。
隻是,若是有一日,待他恢複了記憶,知道了是因為自己才害的他全家被屠殺,他還會願意麵對他嗎?
“你怎麽不說話?”
顧子墨嗅了嗅鼻子,“我沒弄錯啊,就是這個味道,好聞的……梅花香……”
高長恭彎了彎唇,伸手想去揉他的腦袋,發現這麽做好像不太好,畢竟在他的記憶裏,自己和他隻是在山洞裏的一麵之緣。
轉身,準備離開,一隻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等等。”顧子墨的聲音有些急。
他不解的回頭,看到顧子墨折回了榻邊,在一個匣子裏取出了一個包裹,隱約透著熟悉的香味。
“這個,給你的。”顧子墨滿臉的誠摯,將那包裹塞進了他的懷裏,“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高長恭笑了笑,沒有說話,拿著那包裹便離開了。
一回到王府,他便迫不及待的拆開來,包裹裏居然裝著的是‘杏仁酥’。
本來在兩年之後才會喜歡上的食物,居然也提前出現了。
高長恭突然有些驚喜,又有些擔憂。
不過一想是在夢裏,當是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一口一口吃著這熟悉的味道,高長恭忽然間想,若是能一直在夢裏與他生活著,似乎也不錯,隻是……一想到幻月的那番提醒,心頭不禁沉重。
再次見到他是半個月後,因為滄海麵色凝重的來找他,他認為很有必要讓滄海為顧子墨看看身體到底怎樣了。
再次見到,發現他瘦了。
看到自己,他顯得有些激動又有些懊惱,好一會才肯找他搭話:“你,你為什麽自那晚之後就不來了?”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高長恭正要回答,滄海插話道:“小兄弟,讓我為你請個脈吧,你氣色看上去不太好哦。”
“你是何人?”顧子墨看到滄海神色戒備。
滄海隻好無奈的搬出高長恭,“我是他師父,聽他說你身子不好,所以來給你瞧瞧,你方才不是問他為何不來找你?他啊,是擔心你身體狀況,跑去找我,所以才耽擱了呢。”
“原來是這樣啊!”顧子墨的眼睛亮了起來,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突然就不見了的。”
“先讓師父為你診脈吧。”高長恭一門心思都在他的身體上,雖然經曆過一次,知道他的身體會如何,可再發生一次,還是讓他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