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不用管我的,太上皇他……現在這樣,應該是最需要別人陪伴的時候……你還是多陪陪他吧。”
想到高湛會落得如此田地,給他下蠱毒的人,又極其可能是他身邊的至親之人,顧子墨心裏便一陣陣堵得慌。
為了至尊寶座,兄弟可以手足相殘,父子可以兵戎相見,至親早已經成了笑話。
雖然高長恭沒明說,但高湛的毒,極有可能是當今聖上高緯下的。
畢竟高湛在位時,正是高長恭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任誰都是有私心的,皇後聯合丞相和高緯給高湛下毒。
一切的一切,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謀劃了,隻為了今日,太上皇一旦駕崩,高長恭將再無靠山。
隻是,對方為了製衡高長恭,可以把一座城的百姓至於不顧,可以將那生育他的父皇棄之如履。
帝王?天子?難怪高長恭不屑那個位置,那個位置的確是世間最冷血最無情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這次的事,九叔他本可以袖手旁觀。”
隻要太上皇袖手旁觀,便不會有事,隻是會有一座城和他高長恭去陪葬罷了。
但,高湛終究沒那麽做。
“或許,這個世上,父子可以相殘,兄弟可以屠戮,但,在太上皇的心裏,有一方淨土,那便是你吧,為了你,他放棄了自己的性命,便足以見得,你對他很重要,殿下,好看的風景,到處都可見,但,太上皇生命裏最後的時光,去了就再也不複返,多陪陪他吧,哪怕陪他說說話,回憶往事也好。”
顧子墨誠懇的語氣,讓高長恭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動搖。
“殿下,若是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為你和太上皇畫副丹青,至少,讓他最後的日子,不是孤孤單單的。”
……
高湛看著對麵顧子墨認真作畫的模樣,蒼老的麵容上,揚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那個孩子,心地很善良。”
高長恭直視著前方作畫的人,附和道:“嗯,他一直都是這樣。”
“有他陪著你,我總算能安心的離開了。”
“我……”
“隻可惜,看不到你們成親的時候了。”
高湛苦澀的搖了搖頭,高長恭伸手握住了高湛的手,“九叔,不怪你,孝瑜哥從沒怪過你,你也是時候放過你自己了。”
“是嗎?”高湛的語氣很悲傷很悲傷,好像隨時會哭出來,但他的雙眼裏卻是一片幹涸,根本不可能會掉出眼淚來。
“是我親手下的令殺了他和他的妻兒,孝瑜怎麽可能不怪我?背棄他繼承皇位的是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處死的人,也是我……我不過是想證明,這個世上,沒什麽是割舍不掉的,親人?愛情?亦或者是我和孝瑜之間這種不容於這個世上甚至有悖人倫的叔侄之情,可終究,我明白的還是太遲了……”
高長恭說不出話來,關於高孝瑜和高湛之間的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他無法給予評價。
但,有一點,高湛現在在後悔,他還是看的出的。
“孝瑜哥沒錯,你也沒錯,若是你不繼承皇位,不當這個皇帝,或許,你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他不會死,你也不會到死也不能原諒你自己……”
“這也是你當初拒絕繼承皇位的原因吧?”高湛的目光望向了顧子墨,唇角溢出苦澀的笑意,“孝瑜那個時候,也是像他那樣,善良又正直,在我最黑暗,在我最彷徨的時候,總會用最純粹的笑容讓我找到堅持下去的動力,孝瑜甚至為了打破謠言讓我順順利利的坐上皇位娶了他不想娶的女子為妻,孝瑜他……為了我……做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可我卻……逼他,囚禁他,折磨他……甚至當著他的麵,殺了他的妻兒,直到我逼死了他……他飲下毒酒的時候,他哭了……他對我說……高湛,你終於天下無敵了,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了,你終於能開心了吧?”
高湛將臉埋進了膝蓋裏,“我怎麽可能開心……從他死後,我終日渾沌度日,外界人對我的評價我都知道,屠侄奸嫂荒癮暴虐!嗬嗬,我都不在乎,我隻想忘了他,我以為我終究會忘了他……可直到現在,恭兒,你知道嗎?我的腦子裏全是和孝瑜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啊,已經刻在了我的腦子裏。”
高長恭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許,這是最後和高湛的談心了。
這些話,大概自從高孝瑜死後便一直壓在他的心裏,這段壓得高湛喘不過氣來的痛,終於,他今日肯對人說出口了。
“恭兒,等我死後,把我的屍體燒了,將我的骨灰撒到他離開時的那條河流……”
“……好,我答應你。”
高湛終於笑了,笑容帶著一絲解脫。
他的身子就那麽緩緩地靠在了椅子上,永久的閉上了眼睛。
顧子墨做好了畫過來的時,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高長恭淡淡的坐在那,麵色平靜的看著高湛,而高湛靠在椅背上,好像隻是睡著了一般,但,他的手卻垂落在空中。
“殿下,太上皇他……”
“九叔他已經……歿了。”
高湛死後雖然秘不發喪,可,還是有消息留到了鄴城。
當今聖上高緯雖然和高長恭父子關係冷淡,但,畢竟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高長恭本意是遂高湛遺願將他的骨灰帶到曾經高孝瑜死後被拋屍的河裏,可,高緯卻擺明了要和他做對的意思。
“不妥,太上皇何等身份?死後怎能葬於別處?自然是要葬於皇陵的,朕已經決定好了,就葬於永平陵。此事,四哥就毋須再多言了。”
高緯說完,便命宮人帶走了高湛的骨灰。
對於高緯的行事風格,高長恭早已經司空見慣。
這個皇弟自幼便喜歡搶奪他的物件,大了更是喜歡搶他的人。
就連高緯現在宮裏的己任嬪妃,好幾位都是曾經愛慕高長恭的官宦貴女。
若不是斛律雪野性難馴又武藝高強,隻怕也早已經被高緯收入後宮。
“這山裏空氣真不錯,比鄴城好多了,難怪父皇一待便舍不得回宮了。”
高緯一點也沒有父親離世後的悲痛。
顧子墨遠遠的看著,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
他偷偷地看高長恭,發現高長恭麵色極冷。
高緯突然,從遠處收回實現,轉身走向了高長恭,指向了高長恭身後的顧子墨,道:“四哥,他就是孝琳丫頭相中的那個男人吧?”
高長恭麵色一冷,抬手擋在了高緯和顧子墨之間。
“他是我的幕僚。”語氣擲地有聲。
高緯卻噗哧一聲笑了,“朕當然知道他是你的幕僚啊,朕還知道,你為了他……差點丟了性命,嘖嘖,四哥,朕可真看不出來,你對下屬居然如此有情有義,都讓朕羨慕了。”
“皇上若沒別的事,請恕微臣告退。”
高長恭顯然不想和高緯多廢話,握著顧子墨的手就要離開,高緯突然厲聲道:“慢著。”
“四哥,你急什麽?”
高長恭冷冷的回頭,看到高緯噙著笑意,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隻見高緯的手放在了顧子墨的肩膀上,“長得可比四哥差遠了,四哥如何對他如此特別,朕就想不明白了。”
“……”顧子墨身子狠狠地顫了一下,這位當今聖上,居然如此挑釁高長恭。
他都有些擔心高長恭會發作,但,顯然高長恭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氣。
“等你什麽時候不做這皇上了,或許你就會明白了。”
高長恭說完,拉著顧子墨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高緯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好像凍結在了臉上,良久,他才聳了聳肩,“不做這個皇上的時候麽?嗬,你以為朕想當這個皇上麽?若非為了你,誰想當這孤家寡人。不過,四哥,為了壓你一頭,這個皇上,朕一定會好好的當下去。隻要朕一日為皇,你便一日隻能俯首稱臣,不管你有多不甘,你都隻能被朕管著。”
“陛下,您怎麽一個人在這?外頭露氣重,當心著涼……”
“愛妃多慮了,朕身子骨硬朗不礙事的,到是你,非要跟來,怎麽,是不是想借此機會看看蘭陵王?”
高緯的臉色突然變化,那妃嬪的臉色倏地煞白,忙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絕無其他心思,隻是純粹的想陪在陛下身邊……陛下明察啊。”
“留在朕身邊?當他高長恭的細作麽?”
高緯的手突然掐住了那妃嬪的脖子,“可惜,你就連做細作的資格也沒有了。”
嘎嘣一聲,妃嬪的脖子被擰斷,當場便倒地身亡。
高緯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屍體,一臉晦氣的蹙眉對宮人道:“把屍體扔到山裏喂狼。”
“諾。”
高緯一回到宮裏,立刻召見了丞相。
“微臣參見陛下。”
“愛卿平身,朕今日找你來,你可知所為何事?”
“老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前幾日,朕見到了高長恭身邊的那個幕僚,真是可笑,那種人,居然能入他的眼,我到是真的想不通了。”
“這……不知陛下是想……”
“替朕好好查查那個幕僚的底細,他以前是做什麽的,是什麽時候和高長恭勾搭在一起的。”
“老臣領命。”
“還有,替朕頒一條聖旨,為孝琳公主賜婚,駙馬就那個幕僚吧,你立即著手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