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隻要你安分守己。”
高長恭並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議事廳。
顧子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墨園,又是如何走出蘭陵王府的大門。
當他漫無目的走在人來人往的街巷,淅淅瀝瀝的小雨淋濕他的肩頭,他無比堅信自己此刻的決定——他要離開王府。
但若是就這麽突然消失,那個人肯定會派人來尋他。
所以,他並未急著回家與爹娘團聚。
此時的他,隻要等到那些出來尋他之人都收隊了,在伺機找時間去找爹娘。
而,在這段期間,他想過了,常青那裏,也是去不得了。
高長恭深知他和常青的兄弟情分,他一失蹤,肯定會派人去常青那裏盯梢。
該怎麽辦……現在的他身上所帶的銀錢,也不夠他在客棧揮霍度日。
“子墨賢弟?”
突然一聲略帶驚詫的聲音在顧子墨身後響起。
顧子墨一怔,這聲音?
“怎麽淋濕了,你沒帶雨傘?”
宋別將傘撐在了顧子墨的頭頂。
“宋前輩……?”
顧子墨又驚又喜,喜的是每次見到宋別都會情不自禁的被他的才能所折服,驚的卻是……那副珍貴的‘飛鳥祥林’被高長恭撕了,若是前輩問起,他該如何作答?
宋別仿佛沒看到顧子墨神色變化,拿出了帕子遞給了顧子墨,“擦擦吧。”
“謝……前輩。”
顧子墨接過帕子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宋別眼神溫和的看著他,“怎麽一個人在淋雨,發生了何事?”
“我……”顧子墨話到嘴邊,突然想起高長恭說的宋別祖籍是周國的,搖了搖頭,“我……沒事……”
“但你看上去,可不像沒事,你知道你現在的臉色有多差麽。”
宋別伸手探向了顧子墨的額頭,“你發燒了。”
“我,真的沒事,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這帕子,等我洗幹淨會還給前輩的……”
顧子墨又驚又慌,轉身就要離開,宋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以為你我是朋友,沒想到,竟是我一廂情願。”
宋別口氣裏的那抹落寞是那麽明顯。
顧子墨的腳步頓住,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竟然和高長恭一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別前輩明明光明磊落,而他卻猜忌於他。
“我隻是見你一個人在路邊淋雨,有些不忍心罷了。人都會遇到困難,但若是朋友都不出手相助,那還有何人情可言呢?”
宋別真摯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顧子墨轉過身,望向了宋別,他感覺自己慚愧的抬不起頭來,“宋別前輩,我……”
“若是無處可去,便去我那歇歇腳吧,你病了,若是繼續這麽淋雨受寒,隻怕會愈發嚴重的,就是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生育你的父母想想,他們是會為你擔心的。”
宋別的話一下子說到了顧子墨的心坎裏,“前輩……真的,謝謝你……”
“兄弟之間,何需客氣?”宋別一掃先前的陰霾,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走吧,我所住之處離此處不遠,先去我那歇歇腳。”
跟著宋別去了宋別的宅邸。
果然是宋別的風格,宅邸的設計與他個人風格極其相近。
園林山水於一體的院子,並沒有太誇張奢華之物,卻充滿了雅致的氛圍。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在帶你四處轉轉,現在我先帶你去房間休息。”
“給宋前輩添麻煩了……”
“兄弟還提麻煩?”
宋別親自領著顧子墨進了客房,“若是住不慣一定要告訴我。”
“這裏很好,不會住不慣的……”
顧子墨的直接讓宋別笑了起來,拿來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你換身衣裳,先歇著,我去吩咐人給你熬點薑湯驅驅寒。”
“有勞宋前輩了……”
宋別剛走沒多久,顧子墨剛換好衣服,門便被人推開了。
兩人的視線隔空相撞,紛紛露出詫異後,宇文邕急忙退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他怎會在這?”顧子墨腦子裏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等緩和了幾分後,顧子墨還是打開了門,果然,宇文邕站在門外,背對著他,可他還是清晰的看到了宇文邕雙耳通紅不知所措的樣子。
“見過周國陛下。”
雖說兩人不屬同國,可人家畢竟是一國之君,顧子墨也不能太過無禮。
宇文邕脊背微微僵了一下,回過身來,望向顧子墨的雙眸已經不似方才那般吃驚,恢複了他慣有的平靜祥和。
今日的宇文邕,穿著比起之前幾日要相對平凡了些,沒有太繁雜的飾物,到顯得翩翩如玉,和宋別這別院的氛圍,甚是融洽。
“免……免禮。”
宇文邕看似平靜的臉色,有那麽一瞬間不自然,頓了頓,他開口道:“我是微服到這兒的,你還是像之前那般叫我吧。”
“之前?”
“就叫我阿……”
“還是叫你邕公子吧。”
宇文這個姓太紮眼,既然他是微服出來的,容易暴露他的身份,稱他邕公子是最合適的。
而像阿邕這種過於親密的稱呼,顧子墨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宇文邕的眼裏有一抹光澤微微暗了暗,但很快便恢複如常,“你和宋別,關係不錯?”
“他是我很敬重的前輩!”說道宋別,顧子墨眼裏的欽佩毫不掩飾。
宇文邕聞言溫潤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來,“我到是有些羨慕起宋別了,竟能和你如此投緣。”
“您乃九五至尊,何需羨慕旁人?”
對宇文邕,顧子墨心裏的芥蒂是不可能那麽輕易消除的。
關於刺青的事,他定會找個時機像他問個清楚。
“九五至尊也是凡人,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宇文邕說這句話的時候,望著顧子墨的神情裏帶著一抹沉沉的無可奈何。
顧子墨蹙了蹙眉,他跟自己說這些做什麽?
博取同情麽?
若是沒有刺青之事,他到是可能會同情他一番。
“我有事想問——”
“主上,原來您在這,可讓臣妾好找。”顧子墨剛要詢問刺青的事,話一出口卻被一道嬌柔的聲音打斷。
聞聲望去,從長廊上走來的女子,嬌柔嫵媚,性感婀娜,這等尤物,怕是世間少有。
“你怎麽來了?”宇文邕看到李娥姿怔了怔,顯然沒料到她會跟到這來。
李娥姿嬌柔一笑,欠了欠身,“臣妾愛慕主上,對主上的情義比金堅比海深,昨夜臣妾等了您一整宿您都沒回來,這不,臣妾得知您在宋先生這,就趕過來了……”
李娥姿發現自己在同宇文邕說話時,宇文邕的視線總是有些憂慮的望向一旁這個瘦弱的男子,不禁讓李娥姿生出幾分好奇來,“這位公子是?”
“我叫顧子墨。”
“你就是全墉城第一才子顧子墨啊,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娘娘謬讚了。”
“誒?你叫我娘娘?你……”
李娥姿在宇文邕還是周國司空的時候便被賜婚給了宇文邕做夫人。後來宇文邕登基後,大家都以為會冊立她為皇後,然而皇後之位卻一直懸而未立。
而作為原配夫人的李娥姿在後宮也並未被冊立為妃子,故而依然以夫人自居。
這在周國也不是什麽秘密。
她到覺得比起娘娘,這聲夫人,更能彰顯她正室的地位。
“有何不妥嗎?”顧子墨對宇文邕的家事和周國的事並不怎麽關注,故而並不知內情。
李娥姿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宇文邕,發現宇文邕的目光已經從那顧子墨身上移開了,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她心頭的顧慮這才消去幾分。
方才的不安,或許是她多慮了。
這個瘦弱的男人,並無太大出彩之處。
還不足以對她造成威脅。
“夫人想必找朕有事,去別處說吧。”宇文邕離開時,目光不露聲色的從顧子墨身上掠過。
李娥姿十分自然的伸手挽住了宇文邕的胳膊,“臣妾遵命……”
那兩人終於走了,顧子墨在心裏如是的想。
回到屋內,剛坐下,便聽到了腳步聲。
宋別端著薑湯進來了,“子墨賢弟,方才你是不是……”
“我什麽都沒看到。”
顧子墨不想和宋別之間相互猜忌。
他隻想單純的結交宋別這個知己。
宋別也沒多問,將薑湯遞到他麵前,“喝點薑湯好好睡一覺,病就該好的差不多了。”
“謝謝宋前輩。”
顧子墨接過薑湯,剛用勺子舀了一勺,還沒喝下,門外便傳來了急切的聲音,“不好了宋先生……”
“發生何事?”
“門外有自稱是蘭陵王府的禁衛將我們包圍了,還命令我們,速速將他們殿下的人完璧歸趙,否則……”
顧子墨手中的碗嘭的一聲摔落在地。
高長恭還是找來了。
並且來的比預料中還要快。
他的麵色有幾分難看,站起身來,對宋別鞠了一躬,“宋前輩,沒想到還是給你添麻煩了……我……想……我該走了。”
就算要反抗也不該在宋別的宅邸,宋別是好心收留他,若是讓高長恭遷怒,自己日後如何自處?
“你……”宋別想說什麽,顧子墨搖頭打斷了他,“我沒事,今天,真的謝謝你了,手帕我洗幹淨後會找個時間還給你,告辭了……”
顧子墨一步一步,走的有些艱難。
他並不想就這麽被抓回去。
他要離開蘭陵王府,不是賭氣,他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