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墨此時依然穿的是那身寬鬆的褻衣,一身的傷痕,即使不用刻意製造,也是極其明顯的。
為了顯示自然,他並未做作,而是走到桌案前,打算為高長恭倒一杯茶,好當麵謝罪。
奈何,剛碰到那茶壺,手中卻是一陣無力,那上等玉壺便那麽脫手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啊,我不是故意的……”
顧子墨被自己嚇了一跳,他隻是想端杯茶給他,一來示好,二來也好讓他看到自己的傷痕,將這出苦肉計進行下去。
奈何,自己竟是這般無用,連茶壺也提不起來,看著這上等玉壺變成了碎片,他愣了下,忙彎下身,隻是他的手卻還未曾觸到那些碎片,便被高長恭厲聲製止:“誰讓你擅自動本王的東西!”
高長恭的語氣十分粗暴,顧子墨被吼的心頭一顫,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還想開口說什麽,高長恭的視線朝著他射了過來。
顧子墨伸在空中的手怯怯的縮了回來,“是我不小心……我會打掃幹淨的……”
可,轉而他又有些不甘心。
既然是苦肉計,若是可以見點血,那便更好。
他看著地上的碎片,這般想著。
於是他的手,再次朝著地上的碎片伸了過去。
然而,他剛要碰到那些碎片,身子卻被一道大力掀出了門外,同時還響起了高長恭的怒吼之聲:“滾出去。”
隨之便是嘭的一聲,門被關上的巨響震得他心膽具顫。
顧子墨被關在門外,看著裏麵的燭火很快便熄了。
終是踏著失望而歸。
看來,苦肉計也並未見效。
哎,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吧。
高長恭他顯然是動了大怒了,這件事,他會這麽善罷甘休嗎?
宇文邕,他在自己身上刺上他的名字,他到底意欲何為?
僅僅隻是為了挑撥自己和高長恭之間的關係嗎?
顧子墨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開了,根本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睡不著,也察覺不到餓意,便沒打算用晚膳。
可,高文還是來了,除了端來了一碗補湯,還帶了幾個瓶瓶罐罐,看上去似是傷藥。
本來到沒什麽,可如今一看到這些傷藥,顧子墨便有些炸毛了。
“拿走,我不需要!”
方才他都低聲下氣去跟高長恭和解了,可高長恭居然還是把他趕了出來。
“子墨公子,是殿下吩咐在下務必要親眼看著公子上藥的……”
高文一臉為難的道。
“你說是他讓你來送藥的?怎麽可能!”
方才的苦肉計已經失敗了。
“真的,殿下他真的吩咐過在下……不然在下又怎能拿到這等名貴的靈藥……?子墨公子,您就別鬧別扭了,快把傷藥抹上吧,若是您明日還不好,讓您爹娘見了,怕是也要為您擔心的。”
“你好好的提我爹娘作甚?”顧子墨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該不會是高長恭真要對自己爹娘做些什麽吧?
見顧子墨突然戒備的神情,高文察覺到他誤會了什麽,忙對顧子墨解釋道:“是殿下怕府上的奴才照顧不好你,便打算讓你爹娘過來陪你解解悶……”
這個回答,顧子墨怎麽聽怎麽覺得難以置信。
“你說我爹娘明日就過來?”
“是的,今日殿下已經命在下派人去請了,最遲明日辰時,您的爹娘便會抵達王府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常青公子走後沒多時,殿下他其實很關心公子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顧子墨雖然想過高長恭會把矛頭對向自己爹娘,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爹娘,子墨不孝,竟還是連累了你們。
顧子墨一夜未眠,天剛亮,門外便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果然,他一開門,便看到了數月未見的爹娘。
“爹,娘……”
顧子墨撲到二老懷裏,一陣心酸,他還從未和二老分開這麽久過。
顧父顧母見顧子墨瘦了一大圈,擔心壞了。
“我的兒,你怎麽弄成這副樣子?可是他們欺負於你?為何你瘦了這麽多?你這身上的傷又是怎麽回事?”
顧母心細如塵,沒一會便發現了顧子墨身上的不對勁。
“就算他貴為王爺,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我找他去,怎能如此不善待我兒!”
顧母氣憤的便要去找高長恭理論,被顧父攔下,“你別急,先聽孩子怎麽說。”
顧子墨也擔心顧母就這麽去找高長恭會吃苦頭,忙將她拉到屋內,扶她坐下後,寬慰她道:“娘,子墨沒事,這些傷,是因為我做錯了事……”
“哎,依我看,這幕僚不行就別當了,總比在這丟了性命強!”
顧母實在是心疼自己的兒子,顧父雖然心疼顧子墨的處境,可他更加理智一點,“你以為你想不當就不當的嗎?蘭陵王不放人,就算我們豁出命也沒用!”
“爹,娘,別說了,我真的沒事……”顧子墨見爹娘如此掛心自己,心頭越發糾結。
不行,絕對不能讓爹娘留在這裏,高長恭他想做什麽衝著自己來好了。
“待會吃過飯,我送爹娘離開王府吧。”
顧子墨一臉急切的對二老說道。
“子墨,你這麽急著讓我們走?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沒有,是這樣的,我馬上要跟蘭陵王一起外出,所以你們在王府,我也沒辦法陪你們,再說這王府其實挺無聊的,我覺得你們會住著不自在,倒不如回我們自己的家……”
顧子墨的回答,顧母的臉色果然好看了幾分,“可不是,這王府看著金碧輝煌,奢華無比,可跟我們自己家比,還是自己家裏自在,子墨啊,你得空了多回去,我和你爹這次回來,暫時便不會出去了……”
“知道了,爹,娘,我讓人傳膳,我們先吃飯,吃完飯,我在送你們離開。”
一頓飯,顧子墨吃的心焦無比。
他不確定,自己的計劃是否順利。
甚至擔心高長恭隨時會出現,然後命人把自己的爹娘緝拿起來。
畢竟他的身上被刺上了宇文邕的名字,單是這一點也足以讓他坐立難安。
奇怪的是,高長恭一直沒有出現,他的計劃莫名的順利。
將爹娘送出王府後,他鬆了口氣,直到目睹爹娘安然離開,這才回到墨園。
回來沒一會,高文便過來了。
高文送了許多新衣服,都是根據他的體形量身定做的。
自從進了王府,綾羅綢緞到是從未少過他的。
“放那吧。”
顧子墨對那些錦衣華服並不感興趣。
他的心反而一直七上八下的。
高長恭一直沒露麵,這無疑是讓他忐忑的關鍵緣由。
“高總管,殿下他是不是不在府上?”
想來想去,難道他沒在?
高文微微一怔,“公子您要找殿下?”
顧子墨搖了搖頭,“我就隨口問問。”
“殿下昨夜便出門了。”高文歎息了聲道,“也不知有何重要軍情,不過,殿下臨走時,特意吩咐我要好好招待您的爹娘……”
“你還說了別的沒有?”
“殿下雖然沒在說別的,但在下跟隨殿下多年,對殿下多少還是了解的,殿下定是因為公子心情不佳所以才讓您爹娘過來陪伴您的,隻是,在下沒想到,您會這麽快就讓他們走了……”
高文的回答讓顧子墨一時間心情變得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難道就不會是想利用我爹娘威逼我什麽嗎?”
一時腦袋發懵,竟然把內心所想當著高文的麵說了出來。
高文聞言微微一怔,旋即反映過來顧子墨今日的舉動,“子墨公子,您這可真是誤會殿下了,他若真想用您爹娘威脅您,直接抓起來便是,何苦派那麽多精銳連夜八抬大轎把他們接到府上啊,再說,殿下行事光明磊落,您怎麽也是他的幕僚,他又如何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對您的爹娘不敬?”
“難道真是我誤會了?”
顧子墨在心裏訥訥的想。
高文歎息了聲,“子墨公子,殿下他對您如何,您當心裏有數才是啊,哎,在下也不好說什麽了,您……哎……”
高文又是一聲歎息,轉身便要走出去。
顧子墨叫住了他。
“幫我安排馬車,我要去一趟軍營。”
高文聞言,臉色瞬間大喜,“公子您終於想通了?”
殿下離開時心情極其不佳的樣子,高文一直有些擔心。
“麻煩你在幫我準備一些杏仁酥,我一並帶過去。”
“子墨公子有心了,在下這便去準備……”
高文辦事一向效率迅速,很快便搭理妥當,將裝著杏仁酥的食盒遞給了顧子墨,親自送顧子墨上了馬車。
從王府前往軍營,得趕大半日的路程,抵達軍營大概要天黑了。
果不其然,到達軍營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顧子墨亮出自己的印鑒,一路暢通無阻的被領到了蘭陵王的大帳。
還沒進去,顧子墨便聽到了笛聲從帳內傳來。
“真好聽!”
這笛音清亮悠遠,曲調如鬆濤陣陣,萬壑風生。入耳之時不由令顧子墨心神一靜,有種洗盡塵俗墜入雲端的感覺。
正在顧子墨聽的入神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了蘇浙的聲音,“顧大人?您怎麽來了?”
一回身,便見蘇浙麵露驚詫的看著他。
“殿下,他……在裏麵吧?”顧子墨幽幽的看了一眼蘭陵王的軍帳,他方才聽到的那笛音,是高長恭所奏嗎?
蘇浙的神色有些為難,“在是在,不過殿下他……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沒關係,我可以等。”
顧子墨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了那個食盒上,突然眼睛亮了一下,“蘇大人,能否請你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