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竟然突然平靜了下來。
沒有發怒,也沒有動粗,而是十分平靜的看著那個‘邕’字,足足有一個多時辰。
這一個多時辰,顧子墨不止一次的冷的試圖往他懷裏鑽,試圖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絲溫暖。
高長恭卻是始終無動於衷。
在顧子墨第數次伸手摟住了他的腰,不肯鬆開後,高長恭突然粗暴的將他翻過身去趴在了榻上,扯開那礙事的褻衣……
顧子墨完全清醒過來,以及是翌日之後了。
他沒想到,隻是製造個風寒,卻險些丟掉了半條命。
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卻發現渾身的骨頭都好像碎裂了一般,顧子墨之前也染過風寒,卻從未有過一次像這次這般,渾身上下幾乎無處不痛。
顧子墨突然很想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是不是真跟死人一樣。
剛下榻,雙腿一抖,竟是疼的他險些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撐起腰杆,走到了鏡子前,寬鬆的褻衣,完完全全暴露了他身上的青青紫紫,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個被人淩虐至死的罪奴。
除了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還勉強能看外,幾乎這些青青紫紫遍至全身各處,膝蓋和腰部的淤青最為明顯。
而,鎖骨下方那處,被敷著藥包紮著,故而也不知道那裏究竟被人做了什麽。
除卻這些明顯的外傷,顧子墨最為不解的是,他的後麵那莫名火辣辣的撕裂感。
“真是奇怪了,得了個風寒,怎麽會連後麵也疼的要撕裂了……”
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的顧子墨的腦子突然嗡的一聲炸開了。
渾身劇烈的顫抖了下,高長恭他……莫非趁著自己病重對自己做了如此過份之事!
顧子墨的臉色倏地比死人臉還要難看了幾分,更多的卻是難以抑製的憤怒!
然而,門在此時被人推開了。
顧子墨略顯艱難的回過身來,目光犀利的瞪向了那門口所站之人。
竟然是高長恭。
他還有臉來。
“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滾——”
若是顧子墨此時手邊有什麽物件,他定會毫不猶豫的朝著高長恭砸過去。
高長恭麵色淡淡的站在那,看著顧子墨氣的渾身顫抖,目光涼涼的落在了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處,那裏如今被包紮著,隱約可見血跡幹涸的痕跡印在白布條上。
他那垂落的長睫掩蓋了那抹瀲灩的光華,朝著顧子墨走了過去,在顧子墨掙紮之前,先製服了他張牙舞爪的雙臂,將他扛起來,抱回到了榻上。
顧子墨狠狠地瞪著高長恭,如果他現在有力氣咬死人,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咬死他。
看著顧子墨雙眼血紅,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的凶狠目光,高長恭扼住他手腕的力氣微微鬆開了幾分。
剛一鬆開,顧子墨果然像一頭病獅一般撲上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大病初愈後,他雖然並沒什麽力氣,然而這一咬,卻是透支了所有的力量,故而高長恭的手背可謂是傷得不輕,被咬的部位血肉模糊。
鮮血順著顧子墨的嘴角溢出,讓他病態的臉上徒增了幾分妖冶。
即是如此,顧子墨卻仍不肯鬆口,陰狠的目光瞪著高長恭,仿佛不瞪死他不罷休一般。
高長恭麵色平靜,自始至終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就那麽任由他咬住不鬆。
直到顧子墨累了,咬不動了,無力的鬆開了。
高長恭依然一動不動的保持著蹲坐在榻邊的姿勢。
“能咬人了,想來病已然好了。”
高長恭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這一開口,卻引得顧子墨再次怒火攻心。
疲憊的臉上,滿是氣絕的憤恨,“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你現在還來這惺惺作態想做什麽!”
“還沒鬧夠?”高長恭好看眉頭微微蹙起,如畫的容顏上似是有幾分無奈,但卻毫無遷怒的意思,抬手想將顧子墨那淩亂的發絲撩到耳後,卻被顧子墨一把拍開了。
“滾開!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顧子墨的激烈反映,加上那個‘髒’字,讓高長恭平靜的臉色終於破裂。
幽邃的雙眸,越發的冷。
那攢握的雙手,手背上隱約青筋浮動。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怎麽能如此踐踏我的尊嚴,高長恭,你真是讓人惡心透頂!我不想看到你,我顧子墨此生此世再也不想看到你!滾——”
見高長恭身子微微動了下,卻是並沒離開的意思,顧子墨氣紅了雙眼,“是我異想天開了,這是你的王府,你自然不可能滾,罷了,我滾——”
撐著身子就要從榻上起來,雙腿卻是軟的使不出一點勁兒,顧子墨竟那麽直直的栽到了地上。
高長恭剝削的唇抿的很緊,良久之後,他起身,走了出去。
顧子墨恍恍惚惚撐著身子坐起來後沒多久,斛律須達端著一碗熱粥走了進來,似乎看不見他身上的傷痕,與往常無異的跟他打招呼,“小墨,餓了吧?我給你端來了蓮子粥。”
顧子墨冷冷的睨了一眼斛律須達,“你來做什麽!出去!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顧子墨話中帶刺,斛律須達卻並不介意,反而是放軟了聲調對他道:“你先別動氣,你才剛大病初愈,不吃東西是不行的,來,喝點粥,有什麽不快,咱們慢慢說。”
“和你有什麽好說的!你不過是和高長恭一個鼻孔通氣罷了!”
“小墨,你誤會我了,我雖然是殿下麾下的將領,可我將你視為知己好友,這是不容摻假的,日月可鑒啊!”
被顧子墨誤會,斛律須達有些傷懷,把粥放下,走到了他麵前,這次,他沒有忽略那些青紫的傷痕,“殿下昨夜是過份了些,不該趁人之危的,可,殿下也是有難處的……”
聽斛律須達提及昨夜之事,顧子墨瞬間怒發衝冠,“他能對我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還想找什麽借口!”
“殿下的人品我還是可以保證的,他斷是不會對一個病患如此,昨夜之事,我也弄清楚了,他趁你病入膏肓強了你,實屬被逼無奈啊……”
斛律須達之言,聽在顧子墨耳朵裏像個笑話。
他冷笑道:“這裏是蘭陵王府,他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蘭陵王,他不願意的事,誰能逼的了他?他分明就是色欲熏心——”
現在就算斛律須達把天說破了他也聽不進去。
如今木已成舟,高長恭已經做下了這等禽獸不如的事。
他如何也不可能原諒他。
“是是是,殿下色欲熏心,你別動氣了,我扶你起來,喝點粥,然後……”
“我要離開這裏,你會幫我嗎?”顧子墨突然伸手抓住了斛律須達的胳膊。
對上顧子墨死灰一般的眸子,斛律須達有些為難,“你怎麽好好的說這個?”
“我已經待不下去了。如若你當我是朋友,就幫我這個忙,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當那個該死的狗屁幕僚!”
“別的事,我肯定肝腦塗地,可你要離開,沒有殿下旨意,誰也不敢擅自做主的……”
顧子墨垂下了頭,鬆開了斛律須達的手。
“嗬……是我又異想天開了。”
看到顧子墨如此消沉,斛律須達有些於心不忍:“小墨,昨夜之事,我並非為殿下說話,我隻是就事論事,如若不是你在胸口刺了那個字刺激了殿下,他又怎會在你病重之時強迫你呢?你說你好好的,為何要在身上刺那種東西,這不是明擺著挑釁殿下嗎?”
“你說什麽?什麽刺字?”
顧子墨全然不知斛律須達在說什麽。
“你對刺青一事毫不知情?”見顧子墨神情詫異,完全不知所雲的模樣,斛律須達眸光移到了他鎖骨下被包紮之處,眼神頗有幾分怪異。
顧子墨意識到什麽後,低頭,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你說,我這兒被人刺了字?”
他平日裏很少照鏡子,換衣服時,更不會對著身上看,故而根本就沒注意到身上何時被人刺了字。
隻是前些日子,與常青一起去鄴城折返回來後,好像的確這個部位隱隱作痛了幾日,但是當時他並未多想。
如今看來,竟然身上被人刺了字,他卻毫不知情。
“你可知道,那裏刺了什麽字?”顧子墨的聲音在輕微的顫抖。
“聽說,是周國國君,宇文邕的名字。”斛律須達歎息了聲,道:“小墨啊,你說,你怎能如此大意呢?周國與我國勢如水火,你如今又是殿下的人,卻在身上刺了敵國國君的名字,你這不是明擺著要讓殿下顏麵無存嗎?也怪不得殿下會對你那樣了……”
“宇文邕的名字?”怎麽會是宇文邕的名字?
他的確碰到過宇文邕,可他一直與宇文邕保持過距離,連說話都不敢逾越。
難道,是那個時候?
顧子墨突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在十裏亭昏迷,又莫名其妙在自己家中醒來。
那中間的三日,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那三日,他又在何方,被人做了什麽?
宇文邕的名字,是那個時候刺在他的身上嗎?
一係列的疑惑浸入腦海,顧子墨不由渾身發涼。
高長恭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和敵國勾結?
如若是這樣,自己的爹娘……
畢竟身上刺了宇文邕的名字,光是這一條,已經足以證據確鑿。
顧子墨的心倏地沉入穀底。
該怎麽辦?
他想起自己對高長恭的態度,對他出言不遜,還咬傷了他……
在加上身上刺了宇文邕的名字,這些中任意一條也足以讓他死上十次八次,他不怕死,卻不想被人構陷,死的冤枉窩囊還連累家人。
望向了斛律須達,顧子墨隻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我若說我是冤枉的,我對刺字一事真的毫不不知情,你會幫我向他澄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