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墨不知道自己如何從膳堂離開的,或許是風寒,或許是宿醉的後遺症,他隻感覺渾身上下都透著從未有過的無力感,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直到腳下一滑,整個人從長廊的台階上滑了下去,肘部被蹭傷了一大片,鮮紅的血液順著被劃破的衣袖裏滲出,破皮之處火辣辣的刺痛感。
驀地,讓顧子墨渾沌的腦袋恢複了幾分清明。
隻是,他的腦子裏依然揮之不去高長恭方才的那句話:“為本王解毒之人,便是那顧子墨。”
這句話像是叛了他死刑!!
“嘔——”
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讓他仿佛吞了一隻蒼蠅。
他趴在長廊的圍欄上,不斷的嘔吐,直到吐無可吐,
“怎會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我居然和高長恭……”
顧子墨閉上了眼睛,努力的壓下心頭萬千複雜的恥辱。
他不知道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
那晚約他去客棧的人明明是孝琳啊!
他從未懷疑過,那夜和他一起纏綿的人會不是高孝琳!
為何會變成了蘭陵王!!而關於那晚街坊門傳聞,竟是真的……
他顧子墨真的和一個男子共渡一夜,還確切的發生了關係……
隻是唯一區別於傳聞的是,那晚和他有過一夜溫情的人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堂堂大齊的戰神蘭陵王殿下!
雖不知蘭陵王中毒是什麽情況……
到是他,無端變成了蘭陵王的解藥,還被蘭陵王以這樣的方式困在王府,現在看來,的確如常清擔心的那般,幕僚的職位就是個圈套,他蘭陵王不過是擔心自己名聲,才以這樣一種虛偽的方式將自己囚禁在王府罷了!
顧子墨睜開眼,眼眶有些紅了。
眼底卻迸射著濃烈的憤怒。
這等屈辱!事關男人的尊嚴!
他是斷然忍不了的!
方才之所以沒有直接衝進膳堂當麵質問那個道貌岸然的蘭陵郡王!
不過是怕連累爹娘,現在想來,若是爹娘知道自己受了這等屈辱,連累爹娘蒙羞,祖宗蒙羞,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想到此,顧子墨撐著身子,眼底冒著紅光,朝著膳堂的方向折了回去。
一邁入膳堂大門,便聞到了撲鼻的酒香與飯菜的香味。
隻是,顧子墨此時卻毫無半分胃口。
他的視線幾乎是用瞪的落在高長恭的身上。
“人人都稱道蘭陵郡王愛民如子,是大齊的戰神,英雄本色,鐵骨錚錚!我卻今日才知曉,你不過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麵對顧子墨指名道姓的質問,高長恭眼皮也沒抬一下,依然不動聲色的喝著粥。
到是與高長恭鄰桌而坐的男子,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抖,抬起頭來,一臉吃驚的望向了顧子墨。
臉色倏地淩厲了幾分,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了桌案上,“你是何人?膽敢直呼殿下名諱,我斛律須達在此,可由不得你放肆!”
斛律須達之名,顧子墨如何會不知?
蘭陵王作戰先鋒部隊領軍將領!
為大齊上將軍斛律光之次子!
此人是蘭陵王的心腹,對蘭陵王可謂是忠心耿耿,掏心掏肺!
這些顧子墨大多是從蘭陵王的崇拜者常清處聽到的。
原本他還敬重對這位上將軍之子英雄氣概,如今看來,不過是和高長恭一丘之貉,狼狽為奸罷了!
“我就是顧子墨!”
迎上斛律須達淩厲的目光,顧子墨不卑不亢,“現在,我要跟你的主子蘭陵王說一些私密的話,你不回避嗎?”
“大膽!!”
對斛律須達而言,還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麵前這麽放肆的。
尤其還是一個看上去如此文弱的書生。
“本將軍——”
“須達,”斛律須達正要發難,高長恭抬手製止了他,“你先回避。”
“殿下……他對您出言不遜,末將認為,此人須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不過是仗著對您有恩,居然敢這麽放肆,就連聖上也不曾這般對殿下……”
“退下!”高長恭狹長的黑眸裏倏地閃過一抹淩厲,直直的掃向了斛律須達。
斛律須達到嘴邊的話不得不咽回去。
起身,對高長恭恭敬的一揖,“末將告退。”
退了幾步,經過顧子墨身旁時,斛律須達憤恨的瞪了一眼顧子墨,“哼”了一聲這才轉身走出了膳堂。
“別以為你現在配合我讓斛律須達退下了,我就會感激你!”礙事的斛律須達不在,和高長恭談起話來,稍微不那麽難堪了。
可,一想到高長恭居然對自己做了那麽多分的事情……
顧子墨滿腔的憤恨便猶如滔滔江水。
高長恭抬眸,冷淡的瞥了一眼顧子墨,沒有理會他,隻是慢條斯理的舀了一勺熱粥送入了口中,神態自若,從容優雅,仿佛方才被質問成偽君子,於他而言,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用膳的心情。
“那晚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就那麽回事。”
“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男人……你和我那晚,或許隻是夜宿在一個房間,但我們並沒有做過什麽……”
“嗬。”
“你笑什麽!!我在說很嚴肅的問題!”
“什麽都沒做過?你覺得,可能麽?”
“我……”
直到現在,顧子墨還是天真想要從高長恭這裏尋的一絲慰籍,隻要高長恭否認那晚沒有發生過不該發生的事情,他便會相信他。
然而,高長恭的回答,實在是讓顧子墨紮心了。
“我……我們那晚,是……怎麽做的……?你我都為男子……我們……”
顧子墨雖說飽讀聖賢書,可對於男女之事都知之甚少,更別說男子與男子之間……
“……你很懷念那晚?”高長恭眼皮微微掀動,眼神裏卻有幾分戲謔。
“才不是!我隻是覺得,你那晚中了毒,或許神誌不清搞錯了,因為我那晚確確實實是和孝琳……”
高長恭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顧子墨喋喋不休,“據我所知,高孝琳在那晚,遠在鄴城,又怎能分身跨越千裏與你相會?”
“……孝琳去了鄴城?”
顧子墨無力的後退了幾步,高長恭沒有給他任何幻想的機會,“那晚的事,本王很有分寸,並沒有弄傷你。”
“別說了……”關於那晚的細節,顧子墨一點也不想知道了。
這膳堂裏,此時爐火正旺,明明室內很暖和,他卻覺得如墜冰窟。
“高長恭,那晚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無法轉圜,我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所以,和你之間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一咬牙,顧子墨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做出了一個極大的決定,“所以,對於那晚,我,可以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並且跟你保證,絕對不會將此事透露給你我之外第三個人知曉。”
“若是你信不過我,我還可以親筆畫押。”
高長恭好看的劍眉微蹙,“你想做什麽?”
“我要離開王府。”
“嗬。”
“還請王爺成全!!”
顧子墨幾乎是咬牙切齒,他自認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將尊嚴全數踐踏,隻為離開這座囚籠,他想,日後若是見不到高長恭或許就能將此事忘記,而高長恭自是會保守這個秘密不會泄露出去,如此一來,等過些時日,孝琳回來,他和孝琳或許……
“整個全墉城都知道你是蘭陵王府欽定的幕僚。”高長恭狹長的黑眸一眯,手中的勺子放下。
“那又怎樣?”
“就是、本王不可能收回成命準你離開,所以,你,隻能呆在王府。”
“我已經跟你保證不會將這件事告知第三個人,你為何還要如此苦苦相逼?”
顧子墨沒想到談判結果會是一塵不變。
他以為自己放下麵子和自尊主動提出不介意那晚的事情,高長恭便不會執意留他在王府了。
“本王與你非親非故,僅憑那一夜交情,隻怕遠遠不夠,何況,本王懷疑你就是周國的細作,那夜本王身中劇毒,下毒者即便不是你,但也跟你脫不了幹係,本王隻要將你留在身邊,便不愁你那同夥不自投羅網。”
“你居然懷疑我是周國的細作?你……你……你……你沒打聽過嗎?我顧子墨是全墉城也是有點名氣的,作為全墉城第一才子,地地道道的全墉城人,怎麽可能和周國扯上關係……”
“這可未必。”高長恭幽邃的眸光閃爍了下,盯著顧子墨的視線,倏地淩厲了幾分,“通常這種資深的細作,隱藏的都極深,所以,本王認為,不光是你,你那爹娘和那叫常清的好友,隻怕都有嫌疑。”
“你在說笑話嗎?我爹娘和小清子?他們怎麽可能會是細作?”
“日久見人心,或許,本王的判斷是錯的,但,這都需要時間來驗證,所以,本王現在並未下令拿下你的爹娘與好友,隻是純粹想驗證他們究竟是否清白,而你,又是否真是那下毒之人。”
“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不成?”顧子墨狠狠地瞪著高長恭,沒想到被高長恭這麽一說,自己居然就這麽淪為了下風。
高長恭淡淡的掃了一眼顧子墨手臂處滲在衣袖上的血跡,眸光暗了暗,“感謝倒不必了,本王現在對你隻有一點要求,那便是,無事不要把自己弄的亂七八糟的出現在本王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