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將入陣譜弦歌,共識蘭陵賈輿多。
製得舞胡工歡酒,當宴宛轉客顏酡。
——《蘭陵王入陣曲》
寒風呼嘯,馬車外銀裝素裹。
車夫正在艱難的駕馬趕路,而馬車內,顧子墨的忍耐已經快要到了極限。
若不是他的馬車回城途中壞了,向來清高的他,斷然不會上這輛馬車。
馬車上的幾個男子,毫不掩飾的用猥瑣的目光打量著他,見他低著頭不言語麵無表情,便索性開始問起了價錢:“小哥哥,模樣真俊,隻要你陪我一夜,價錢隨你開?”
“……”
顧子墨被凍的發白到底臉色倏地煞白了幾分,冷冷的掃過那個猥瑣的男人。
去他娘的,居然將他當成了青樓的小館!
還是兩個才十來歲出頭,還在變聲期的黃毛小子!
若不是看在他們年紀尚輕,他會毫不留情的一腳將那兩個毛頭小子踹下馬車。
“怎麽不說話?是嫌一夜太短嗎?”
“……”
顧子墨的沉默,惹來少年不滿:“小哥哥,你倒是應一聲啊?莫不是覺得我們出不起錢?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天墉城宋員外的兒子,我爹很有錢,你要是陪我玩一夜……”
“他爹算什麽?我爹才厲害呢,我爹的飯館可是都開到鄴城的,小哥哥你還沒去過鄴城吧,鄴城可是我們北齊的都城,要比這全墉城還要繁華……”
兩人像是在較勁,越說越過分,顧子墨實在聽不去了,重重的一拳頭砸在了馬車的車壁上,低吼一句:“老子還蘭陵王高長恭呢!”
說罷,不理會那二人目瞪口呆,掀開車簾,對馬夫喊道:“停車!”
“籲——”
馬車停穩,顧子墨下了馬車,結算了車費,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低罵了聲。
將淩亂的衣衫裹緊,又將那一頭青絲往脖頸處扒了扒,摸了摸脖頸處的吻痕和牙印,顧子墨方才還黯然的臉上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想到昨夜的纏綿他的心情瞬間激蕩。
傾慕了那人那麽多年,生米終於煮成熟飯。
半日前,家中來信,說是高家差人上門,似乎要將親事定下來了。
得知這件喜訊,他一向最為重視儀容,卻是顧不得耽誤時間整理,就這麽衣衫不整一路顛簸的往回趕。
踏進顧家大門時,顧子墨幾乎已經汗流浹背。
屋內,顧母正在與人交談,言辭間畢恭畢敬,想來來人身份尊貴。
顧子墨順著母親的視線望去,上座上,坐著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有些急切的在屋內掃視了一遍,卻並未見到高孝琳,心中不免失落:“娘,他就是高家派來的人嗎?”
怎麽是這個中年老頭子啊?他還以為高孝琳會親自過來……
顧母聽到顧子墨的聲音,麵上一喜,連忙走向顧子墨,將他拽到中年男人麵前:“子墨,你可算回來了,這位是高家派來的總管,要跟你商議婚事呢。”
高姓為國姓,而高孝琳在他的印象裏,談吐舉止,皆是透露著高貴,想來出身貴族。
顧子墨站在那,麵上神態自若,心中卻早已經亂作一團。
事情與他預想的並不一樣。
他以為高孝琳會親自來的,可,現在……
高家派來的總管上下打量過顧子墨後,卻是搖了搖頭,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顧子墨的麵前,十分恭敬的一揖,“在下高文,給公子行禮了。不知顧公子,能否將您的信物交與在下回去複命?”
顧子墨微怔,“信物?”
“您頭上的那隻發簪就可以。”總管見顧子墨不解,連忙解釋道。
顧子墨出身並不尊貴,隻是尋常百姓,渾身上下,唯有這隻玉簪伴隨他最久了,但也不過是一般的白玉簪,並不值幾個錢。
“給。”抬手拔下玉簪,遞給了總管,隻要能和高孝琳在一起,別說一根玉簪,就是高孝琳讓他去隨軍出征,他也甘之若飴。
總管接過玉簪後,將事先準備好的錦盒遞到了顧子墨麵前,又是恭敬的一揖,“這是我家主子讓在下交給您的信物,若是您想通了,請帶著信物來山水別苑,我家主子近期都會在那裏恭候您,那麽,在下就先告辭了。”
“……”
總管的話,不光顧子墨一頭霧水,顧母和顧父皆是摸不著頭腦。
不是商談婚事嗎?
這,怎麽就交換了信物就要走了呢?
“請留步……”
顧子墨連忙追上去,攔在了總管的麵前:“你就這樣走了?高……”
話未說完,總管笑著開口打斷了他:“我家主子的意思,方才在下已經跟公子說的很清楚,公子若有異議,可以到山水別苑親自與我家主子商議。”
話落,總管拱了拱手,大步離開了顧家。
顧子墨捧著質地特別的錦盒,腦子裏不禁閃過高孝琳的容顏,心頭一暖。
噙著笑意,迫不及待的便打開了錦盒,隻是,打開錦盒的一刹,他嘴角的笑意倏地一僵,瞪大了眼睛看著錦盒裏的那副丹青。
這不是當年他送高孝琳的那副嗎?
如今高孝琳卻讓總管送還給他,這是何意?
將錦盒合上,他想要冷靜下來告訴自己,是自己多心了。
昨夜他和高孝琳還溫存過,不該如此的……
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篤定了這一點後,顧子墨拿著錦盒便要出門。
剛邁出大門,顧母匆忙的追了出來,擔憂的問:“子墨,你又去何處?”
“山水別院。”
“不能明天再去嗎?天馬上就要黑了……”
“不能。”
顧子墨是家中唯一的子嗣,顧母向來疼愛他,對他的話說一不二,此刻顧子墨語氣篤定,顧母也不再攔阻了,隻是叮囑道:“天黑路滑,你騎馬多注意安全……”
“知道了。”
話落,顧子墨頭也不回的出了家門。
一路快馬加鞭趕往山水別苑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不知山水別苑十二個時辰都是這麽燈火輝煌,還是知道他要來才特別布置,門口的十幾盞燈籠,將這漆黑的寒夜照耀的一片明亮。
他一直都很欣賞高孝琳的品位,琴棋書畫可以說能讓他服氣的人,高孝琳是為數不多的僅有的那一個。
總管聽到了動靜,連忙走了出來相迎,竟然看到他絲毫不覺得意外,神態尤為從容的道:“子墨公子,您來了?”
比起在顧家刻板的稱呼他顧公子,此刻的子墨公子一瞬間將二人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顧子墨握著錦盒的手指收緊了幾分,“你家主子在裏麵嗎?!”
總管看到顧子墨手裏的錦盒,恭敬的一揖,道:“在的,他就在裏麵。子墨公子,請跟我來吧。”
總管說完,對顧子墨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的弓著腰走在了前頭,為顧子墨引路。
顧子墨緊跟在總管後頭,不時便到達了別院內的一處高台下方。
總管停下腳步,指向了那高台處,對顧子墨道:“我家主子就在望月台上。”話落,不等顧子墨言語,總管已經悄然退下。
顧子墨踩著石階,登上了望月台,今夜並無月光,但這山水別苑內的燈火輝煌,使得這望月台籠罩在了一層燦爛的光輝下,仿佛月光灑下來一般透亮。
而那立在望月台一角,那一襲白衣衣袂飄揚的身姿,黑色青絲如瀑般隨風輕舞,僅僅一個背影,卻讓顧子墨眼前驀地一亮。
那道白色身影就那麽靜靜的站在望月台,手裏捧著一張戰報,看的投入,並未曾察覺到顧子墨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
在他看到戰報的最後一行時,突然眼睛被一雙微涼的手捂住。
緊接著,那人將腦袋埋在了他的青絲間,似是依戀般的蹭了蹭。
向來警戒的他,隻有在自己的私人領域才會這般放鬆下來。
若是在軍營,膽敢有人這麽突然貼上來,怕是早已經身首異處。
而這突然貼過來的人,身上獨特的氣息,讓他瞬間認出了他的身份。
這才讓他收斂了殺機,沒有將那雙手臂當場卸下來。
“孝琳,你為何要將我送你的丹青還給我?你這是何意?我們昨夜不是已經私定終身了嗎?”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的質問,與其說質問,不如說是戀人間的呢喃,因為他的聲音很溫柔,語氣未有絲毫的怨怪。
而顧子墨的聲音雖小,他卻還是清晰的聽到了——孝琳二字。
幾乎是有些粗魯的將覆在眼睛上的那雙手從他的眼睛上掰開,冷漠的轉身。
他的眸光掃向他時,如滲了冰。
顧子墨方才還沉浸在戀人間的溫柔,在那人轉過身來露出那絕美容顏的一刹,懵住了……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孝琳的別院?!”
對上顧子墨那雙還在發懵的眸子,男人狹長的眸子微微一眯,性感的薄唇一開一合,卻是故意放慢了語速將他的名字念了出來:“高、長、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