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自此就在前院養傷。熊妮請來平大夫過來仔細看了,隻說背後一刀傷得狠了,不能移動。叫趴著,利於恢複,很是開了一大堆傷藥。又說要多補血,失血過多!其它各處傷口,因天氣炎熱,也不能裏嚴實了,隻叫多換幾次衣裳。
熊妮自覺攬下了這活,吉祥幫忙打下手。
木瑾這日過來探望的時候,連雲正趴著看一本書,聽得聲響,轉過頭來,木瑾忙別過眼。
連雲的眼睛細長,眼尾上挑,斜眼看人的時候,竟很有幾分嫵媚的樣子。
木瑾竟被他看得心口禁不住跳了幾跳,忙掩飾地走到架子前去換花。吉祥從食盒裏端出一碗湯來,小心地放到幾子上,連雲老遠就聞得一股撲鼻甜香,吉祥又拿了一個小瓷勺攪了一下,端了過來,就要喂他。
連雲忙坐了起來,自己拿起勺子,一口入肚,頓覺甜香糯滑,止不住一氣吃了大半碗。吉祥忙又添了半碗,笑吟吟地說:“公子多吃點。我娘煨了一整罐呢!正適合,好克化。裏麵放了紅棗、當歸......還有蜂蜜。大夫說,藥補不如食補,再說那藥太苦,娘說吃食上多下點功夫,也一樣補上了......”
連雲微垂下眼眸,又勺了一口,果然裏麵有蜂蜜的甜味,兼棗子的清香。
他自小就被耳提麵命,要苦其心誌,時刻牢記仇恨,多加磨礪自己,於吃食、住行上雖不致於衣能遮體,食能裹腹,但也不容許講究。加之邱氏眼睛失明,於這些生活細節上就難免有疏忽。
成家後,身邊都是小廝侍候,胡氏於這上麵也是甚少……
安嬤嬤這碗稀粥熬得著實入口,一個晚上的炭火煨著,那香味全在裏頭了。連雲一連吃了二碗才放下,額上細汗都滲了出來,方覺全身通泰,臉色也紅潤起來。
他放下勺子,一隻手伸了過來,端了過去,他一怔:木瑾披著眼,端過碗去,又隨手遞過一塊熱棉巾來。他愣愣地接過,吉祥正端了盆子在屋外洗涮。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低頭用毛巾擦了擦嘴角,仍舊遞了回去,木瑾伸手過來拿毛巾,一頓,忽說了句:“額上擦一擦罷,一腦門子汗!”
兩人俱一愣,連雲訥訥地用毛巾輕按額頭,一邊不禁偷眼去望木瑾,見她若無其事地看著架子上的一個花瓶子,耳根卻是慢慢地紅了。
“你......”
連雲憋了半晌,才說了一個字。
門口一聲輕響,熊妮抱著一個大盆子進來,木瑾飛快拿過毛巾,轉身出去了。連雲偷眼望著她的背影,眨了眨眼,心內竟漫上一股莫名的喜悅。
熊妮關上門窗,說:“公子,該換藥了!”連雲看著一大盆的紗布,抽了抽嘴角,以前沒覺得熊二換傷藥這麽粗魯........
吉祥提了熱水進來,見熊妮正給連雲穿上衣服,瞅了一眼,笑了:連雲整個又給纏成了一個棕子。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在安嬤嬤幾人的精心照顧下,連雲恢複得很快。
此刻,他正斜靠在兩個大迎枕上,雲天正輕聲與他說著什麽。他微皺眉,一隻手在被麵上輕叩,不知想些什麽。
那日攔截自己的竟然是成王的手下。領頭的,應該是邱四了。
四大夜梟,前世幾番交手,雙方都未占到便宜。此次以一對二,幾番膠著,甩不脫。那個一直跟隨自己,甩了又追上的小個子,就是邱四。他的眼神飄忽,一直不與自己正視,下手卻是狠辣至極。
他沒有想到,竟會這麽快碰到邱四,想到他對雲天,萬明等人的熟悉,生怕前世悲劇再度重演,這才把邱四引了過來,一番奮戰,終擺脫,卻是沒想到,在青州境內竟然遇上了第二撥人......
幸虧木瑾發現了他,不然此番也不知會怎樣?他感到後背傷口處微微發癢,這是結痂了......
他微微動了一下,雲天眼尖地發現,擔心地:“爺?傷口不好麽......叫平大夫再來看看?”
心道爺這次是傷得狠了,竟這麽多天都未痊愈。要不,按爺的脾氣,早就離開這裏了,哪肯再多待?這顯見是恢複得慢。他打量了一下房間,這原是客房,應該是先前有人住著,房裏的書櫃,筆架子什麽的都在。房間很大,隔出二處來,外麵充當小書房。
雲天走後,連雲利索地翻身下了床,步履穩健,哪裏有半點傷病的樣子?他背著手,在屋裏轉了一圈,這是木家大爺木嘉先前居住的房間。房間裏布置優雅,靠牆一排還放著不少書,一塵不染,看來之前是經常有人翻看。
他抽出一本書,略翻看了一下,都是些文史資料,聽聞木嘉先前是在國子監任職,看來是位端方君子!
他笑一笑,清清正正讀書,順順當當出仕,是讀書學子的追求,如果不是家遭變故,他恐怕也是如木嘉這般,讀書、科考、出仕、成家立業……
他輕輕放下了手中多書,目光下移,忽看見架子上放有一尊小豬木雕,憨態可拘,著實可愛。他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下,忽眼光一頓,底座上刻了一行小字,“妹瑾兒”
他默了一下,木瑾屬豬的麽?
忽眼角瞥見窗外有人過來,忙放回原處,一步躥回床上去,闔眼裝睡。
門簾一掀,來的是吉祥。端著一盤子紅棗糕。見他還眯著,就先放下了,先拿塊抹布擦起了桌子。
連雲偷啟眼,有些失望:是吉祥,怎麽木瑾未來?好像有好幾天未見她了。也不知她在忙些什麽?
他瞅著低頭仔細擦拭梅花幾子的吉祥,唔了一聲,吉祥驚喜抬頭:“公子醒了……”
入夜,二樓帳房,燈火通明,木瑾正低頭伏案算帳。一身碧色裙襖,燭光下,芙蓉麵粉臉泛紅,睫毛忽閃,被燭光拉長投影於對麵牆上,活脫脫一幅美人圖。
燭火“啪”地爆出一朵燭花。一旁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的知琴抬頭挑了挑燈燭,繼續趴下。
木瑾手下不停,並未抬頭,輕聲說:“我這還有一會子,你先去那邊榻上眯著。”
知琴忙抬頭挺胸:“不困!奴婢陪著小姐。”
木瑾回頭,含嗔一笑,:去罷!待會叫你!
連雲默不作聲地立於窗外暗影處,竟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