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沐煙雨

墨涵元寶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第84章 不過是一場噩夢

書名:浮生沐煙雨 作者:墨涵元寶 字數:10647

宣紹將煙雨送回房間裏。一言未發,轉身欲走。

煙雨立即叫住他,“相公!”

宣紹背對著她。停住腳步,“不早了,累了一夜,歇會兒吧。”

煙雨聽得他沉悶壓抑的語氣,心中甚是難受,眼見宣紹提步,要出了房門,煙雨忍不住道:“等等!”

宣紹站定,卻沒有回頭。

“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問?你不問,叫我怎麽告訴你?”煙雨咬著嘴唇道。

宣紹沒轉身,聲音卻有些生澀。“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你是太過自信,還是太相信我?”煙雨忍不住皺眉問道,“你就不怕我誤會,是你不在乎我?”

“我若連讓你相信我都做不到。便不配做你的相公。”宣紹回答的坦率而篤定。

煙雨低歎一聲,心中莫名的有些煩躁,“秦川是我哥哥,我當年流落街頭,是他撿了我,照顧我。認下我作妹妹。直到後來我被春華樓的掌櫃收養……”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看在他曾是你哥哥的麵上,不與他為難?”宣紹淡聲問道。

煙雨皺眉,聽出他故作平淡的語氣裏不悅的味道,搖頭道:“不,我是想讓你知道,他如今在我心中僅僅是哥哥而已。”

“嗯。我知道了。”宣紹語氣仍舊淡淡的,提步走遠。去前院等鄭大人。

煙雨一個人獨坐房中,心裏亂成一片。

那日在書房外,她偷聽到宣紹和路南飛的談話,宣紹已經對她和秦川的關係有所了解。他卻一直沒有對秦川有任何舉動,更不曾問過自己什麽。這次到泉州城來,卻是讓秦川同行,果真是宣文秉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如果是宣文秉倒也罷了。但如果真是他有意而為,那麽,他是想要向自己挑明,等著自己給他一個解釋,還是想要借此機會,對秦川下手?

不會的,宣紹不是那種人,他雖對外人狠厲,可他性格驕傲,若是將秦川看做情敵,隻會光明正大的讓他輸的心服口服,斷然不會對他用什麽陰險下作的手段。

煙雨一時理不出頭緒,隻好將自己的事兒都擱在一邊。她聽到外院有動靜傳來,凝神細細聽去。

是半夜正睡著,被路南飛從床上抓起來的鄭大人來了。

此時屍首已被抬走,以鄭大人今日在停屍房外的表現,想來他也是不敢看屍首的,宣紹便讓人帶他去看了灶間的殺人現場。

鄭大人回到宣紹麵前時,說話都有些哆嗦,“公子,這……這凶犯太……太囂張了,居然敢殺了官驛裏的雜役!好在,好在公子一行都沒什麽閃失!”

宣紹冷哼一聲,“這人故意在今日挑了官驛裏的雜役行凶,想來是在挑釁。我從京城帶來的人不多,還需鄭大人在城中選一些功夫上乘的官差前來。還有,這雜役之事,暫時不能外傳,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待結案之後,再告知他的家人。”

“是是,下官知道了。”鄭大人忙不迭的連聲應了。

又交代了一些旁的事情,宣紹便讓鄭大人回去了,鄭大人卻是踟躕著不敢走。

宣紹立即明白過來,吩咐道:“路南飛,你再跑一趟!”

路南飛又護送著鄭大人回去。

第二日一早,灶間的血跡已經打掃幹淨,眾人圍著冷鍋冷灶捂著餓扁的肚子發愁。

君子遠庖廚,這群皇城司的大老爺們,雖然談不上什麽君子,好歹在京城也是有地位有臉麵的人。抓賊殺人還行,燒火做飯真不行。

煙雨雖然親手給宣紹做過粥,但她也隻是把仆婦們洗好的材料往燒開的水裏一放,站在灶旁,時不時的攪上一攪,火候大小,甚至何時起鍋,都是仆婦們在一旁把握的。且就算是她會做飯,宣紹也定然不會同意讓她伺候這麽一大幫子人的吃食。

侍衛們在外麵穿了一圈,按說早市賣早點的應該天不亮就開門。

可如今人心惶惶,不到日上三竿,街麵上就見不到一個人影。

終於等到有店麵開了門,這群皇城司侍衛就像惡狼一樣湧進店中,將掌櫃的險些嚇的再關了門。

路南飛提著早點給宣紹和煙雨送回來的時候,正巧鄭大人也來了。

“昨日下官顧慮不周,叫公子受委屈了。這官驛不大,隻有一個火夫,昨日……呃,下官竟沒想到這做飯的事兒。這不,這小子機靈,手腳幹淨麻利,飯做得很好,且讓他先頂一段時間吧。”鄭大人指著他身後,一個年紀不大,麵色黝黑,麵相憨直的少年說道。

少年黑臉圓圓的,一雙小眼兒很是有些憨態,“奴才李直,見過各位官爺!”

宣紹點點頭,官驛裏沒有個做飯的,實在是不便。先吩咐了李直去灶間,轉而向鄭大人問道:“這人什麽來曆,可知底細?”

鄭大人訕笑道:“是我娘舅家表弟的小兒子,不知上進,淨對這些歪門邪道的感興趣。原本在一家酒樓的後廚裏幹著,上個月不知和人鬧了什麽矛盾,說什麽也不肯去了,便在家裏閑著。一時也不好找旁的托底的人,這小子雖然不成器,燒火做飯還是有一手的。待案子了了,我就把他打發回去。”

見宣紹點了頭沒有反對,鄭大人才鬆了口氣,引著宣紹出了官驛,前往衙門裏看他挑出來功夫不錯的差役。

這便沒煙雨什麽事兒了,她在官驛了逛了一圈,找來官驛中關於泉州城的資料簡介,細細翻看著。

“官爺,奴才瞧著早上的飯菜太簡陋,給官爺們做了些小點心備著。剛出爐,您要不要嚐嚐?”門外傳來一聲問詢。

煙雨揉揉看書看得發酸的眼睛,已經聽出站在門外的是新來做飯的李直。

“不了,我這會兒不餓。”煙雨應了一聲,又低頭去看書。

“誒!”那李直應了一聲,卻沒有離開,猶猶豫豫又開口道,“要不我先給您送進去放著,您想吃的時候再吃?”

聽聞他聲音裏的緊張和小心翼翼,煙雨啞然失笑,想到他剛來,許是對皇城司又敬又畏,便緩聲道:“也好。”

那李直慢慢推開了門,一手端著黑漆漆盤,漆盤上放著淨白的瓷盤,盤中疊放著壓成梅花形狀的鵝黃色點心,還冒著熱氣。

李直抬頭打量了眼煙雨,見煙雨看來,便趕緊低下頭去,將瓷盤往外間圓桌上一擺,躬身道:“官爺沒旁的吩咐,奴才就下去了?”

煙雨點點頭。

李直退了出去,將門也帶上。

煙雨繼續低頭看著手中書冊,關於泉州城的介紹,原來泉州城並非前朝就有,乃是本朝才劃歸一起的。且當初璿璣閣最先起勢,便是從泉州城開始。後來才發展到天朝全境,說起來,泉州也算得璿璣閣的老家了。

在自己的老家犯案,也不知這璿璣閣是怎麽想的?

隱隱有甜甜的香味彌散在屋裏的空氣中。

煙雨原本不餓,肚子裏的饞蟲卻像是被這甜膩的香味給勾了出來。

自從離開臨安,一路上奔波辛苦,可口的點心已經許久沒有吃到過了。

她抬眼望向圓桌上色澤新鮮,形狀可愛的點心,這李直看起來憨頭憨腦的,手藝瞧起來倒是靈巧的很。

她起身來到桌邊,這才瞧見壓成梅花形狀的點心中間,還用紅糖果脯絲做成花心花蕊的樣子,別致又精巧,比之宣府的點心,這賣相也不差了。

她伸手捏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鵝黃色的點心在唇?之間化開,糯軟且有些沙沙的感覺。綠豆混著蜜糖的甘香溢滿口舌。

這李直的手藝,還真是不錯。

煙雨不知不覺,就吃了半盤子的綠豆糕下肚。

她又灌了幾口茶,不知是吃得太飽,還是剛才看書看得太累,她有些泛起困來。想來也可能是昨夜熬的了。

她將書扔在一邊,翻身躺在床榻上,不多時便入了夢鄉。

“煙雨,煙雨?”

煙雨被人推了一下,忽的從床上驚坐起。渾身大汗淋漓,連額上都是可見的汗珠,她雙目赤紅的瞪著宣紹,一時怔怔不能回神。

她看到自己又回了丞相府,爹爹母親,姨父姨母正在宴飲。她聽到宣文秉縱著輕功破空而來。宣文秉手裏提著一把大刀,滿身戾氣的跨進丞相府一片喜樂的花廳,不由分說,抬手就將姨父的頭顱砍了下來。鮮紅的熱血濺了她滿臉,她驚駭的連叫都叫不出來。宣文秉根本沒有停,姨母的頭也咕嚕嚕的滾到了她的腳邊!接著是母親,父親……

院子裏一片喊殺之聲,花廳裏全是血紅的顏色。

宣文秉提著長刀向她走來,那雙漆黑的眸中隻有冰冷的殺意。

宣文秉正向她舉起長刀的時候……縱場叉技。

她忽然被宣紹推醒。

坐起身,宣紹近在咫尺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和夢中宣文秉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煙雨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何處是現實,何處是夢。

“你怎麽了?”宣紹擔憂的抬手探向她的額頭。

卻被煙雨側臉避開。

她暗暗狠掐自己一把,手上傳來木木的痛,抬眼看向左右,這才曉得,剛才那血腥的一幕,不過是一場夢……

她從來沒有見過父母出事前的情形,她和表哥偷偷溜出丞相府去看花燈的時候,父母還在和秦川的父母暢聊。她看到火光衝天趕回的時候,丞相府的火已經大的無法靠近。

她的父母究竟是被人殺了,還是被困住活活燒死,死前究竟是怎樣的,她根本無從知道。

可適才那夢,卻那般清晰,那般真實,那血濺在她臉上熱乎乎的感覺她都還清楚記得。

宣文秉滿含狠厲的眸子仿佛還在眼前瞪著她。

“是哪裏不舒服麽?你等著,我叫路南飛過來。”宣紹起身。

“沒事。”煙雨搖頭,“隻是做惡夢了。”

宣紹回頭看她,漆黑的眼眸中盡是溫柔的關切,沒有狠厲,沒有殺意……和宣文秉的眼眸其實一點也不像。

煙雨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抬眼看向窗外,才發現天色竟然已經黑了。

她竟睡了這麽久麽?

記得她睡下的時候,還不到晌午。

煙雨起身下床,那一場夢幾乎耗盡了她的心力,如今隻覺悵然恍惚。

“是不是該出去巡夜了?”

宣紹看著她的樣子,眼中仍舊有擔憂,“不急,吃了晚飯再走。我在衙門裏挑了不少人過來,分成兩撥,前半夜和後半夜輪流巡夜。你今晚精神不太好,就留在驛館裏好好休息吧。”

煙雨搖搖頭,“沒事,睡的太久了,越睡越糊塗。”

宣紹見她堅持,倒並未勉強,讓人將飯菜送進房中,和煙雨一起用了。

這李直看起來其貌不揚的,但無論是做點心還是做飯,那手藝都沒的說,便是挑剔如宣紹,也吃了不少。

煙雨砸著嘴裏回味無窮的餘香,感歎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李直看起來憨傻,這做飯的手藝倒是精妙。”

“你若喜歡這味道,等咱們回去時,就把他帶回臨安。”宣紹喜歡飯後飲些淡茶,此時正吹著茶葉沫子道。

煙雨點點頭。他無論大事小事上,都會為她考慮,完全不同於他平日裏的行事作風,溫柔又周到。他和宣文秉是不同的,宣文秉表麵一派正人君子的溫雅做派,若非舅舅告訴她真相,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宣文秉會是那種拿旁人之命,換取自家富貴,虛偽貪慕虛榮的人!

宣紹的狠厲卻直麵世人,從不屑於掩飾。他是那般坦誠,坦誠得她根本對他恨不起來。

甚至對自己驚醒之時,將他誤認作宣文秉,都感到慚愧而自責。

天色已然黑透。

宣紹放下了茶盞,起身向外走去。

煙雨緊隨其後,宣紹看了她一眼,並未反對。

兩人來到前院,皇城司侍衛,和衙門裏趕來的差役已經整裝待發。

宣紹往隊伍前一站,一席黑衣,被夜風吹起,獵獵作響。

他筆挺的身段,沉斂的表情,天生帶著一副殺伐果斷的威嚴。

隊伍立時安靜下來,肅穆的看著宣紹。

“怕的可以留下來。”宣紹漠然開口。

“我等誓死捉拿凶犯,絕不畏懼!”眾人異口同聲,氣勢衝天。

煙雨隻覺耳朵都被震得生疼。

“我不用你們死,見到可疑之人立即放出信號,不可貪功逞強!”宣紹冷冷開口。

“是——”

這次煙雨有先見之明的捂了耳朵,總算沒再讓耳朵被震疼。

眾人按分好的組,安排好的路線先後離開。

煙雨依舊跟著宣紹和路南飛一道。

今夜她故意將步子邁得很快,她知道昨晚宣紹是為了照顧她的速度才走的那麽慢。

若非她拖了後腿,說不定,就不會讓那雜役枉死,說不定,他們就能抓到那凶犯了。|.

宣紹瞧煙雨憋著勁兒,並未相勸,隻跟著她的步調,不緊不慢的走著。

煙雨凝神將聽力放到最遠,竭盡她的極限。捕捉著靜謐的夜裏一絲一毫的動靜。

忽然,她耳朵一動。

她聽聞前方兩裏之外,或者更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河上有噗通,噗通的水聲傳來。

像是有人站在河邊,再往水裏扔石頭一般。

這麽晚了,泉州城的人早就關緊了門,躲在家裏不敢出來了。

誰會這麽大的膽子,站在水邊,往河裏扔石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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