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月前,藍瑛應星辰院的安排,和眾多新科弟子一起參加曆練,事情本來很簡單,隻是相助一個被海匪洗劫的小宗族重建營寨和護寨大陣。
蔣靈黿此前曾和她討要七星靈水,被她婉言拒絕,抵達那座小鳩島才知道蔣靈黿心胸狹窄,爭鋒相對的處處孤立她。
各院係之間難免都有爭鬥,恰好有其他幾名新科弟子被排斥,他們相互聯係,結成一組去修補靈田藥圃。
這裏麵有一座藥圃位置頗為偏僻,藍瑛和辰州院的一位楊師姐相談甚歡,兩人就結伴去修整那座藥圃,結果遇到一位黑袍蒙麵的鍛靈散修襲擊。
楊師姐被殺死後,藍瑛也被追殺,最後是憑借宗族所賜的救命星符僥幸逃脫。
鍛靈散修襲擊的對象顯然是楊師姐,藍瑛知道其中的原委,卻刻意隱瞞,沒有告訴秦玄,正因為她避而不談此事,包括郭岱在內的很多人都相信是蔣靈黿派出族中殺手對付她,以至於誤殺楊師姐。
藍瑛斷定那名散修年約四旬,鍛靈境前中期修為,還是七星劍術一脈的劍修,功法和星辰轉氣功相似,但又有較大的差別。
此事涉及很多隱秘,藍瑛既然有意隱瞞,秦玄也不願過問,同藍瑛、秀才拱手告辭,“我還有點急事,先走一步,明天再和你們商議守洞的事。”
藍瑛和藍秀才相視一眼,都覺得秦玄多半又是一去不歸,知道周邊有人監視,藍瑛忽然取了一道符紙,隨手用指尖刻下四字,露給秦玄看一眼。
宙域靈光!
“你們看見了?”秦玄有些驚訝,他一直懷疑自己此前見過的光蛇就是宙域靈光,這半年守在金角蓮樹林,也是有意等它再度現身。
“一次,月泉石井邊。”
“兩次,藥圃田裏。”
秦玄更加驚訝,忽然覺得宙域靈光真是有靈智,苦等找不到,大家似乎都是在無意中遇到,問他們,“還有誰知道?”
藍秀才指了指三人。
“我會盡快回來和你們商議此事!”秦玄言之確鑿,但他現在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處理,匆匆告辭離去,一路向著蛇妖穀而去。
他的靈識範圍比鍛靈境的修士都要強大,已經接近證道金丹的真人,很輕鬆就能盯著那幾人的行蹤。
幾位星辰院師兄姐追到蛇妖穀的邊緣地帶,陸續都停下腳步,唯有那位星道人一脈,卻非星辰派弟子的中年散修繼續緊追不舍。
此人的功法,秦玄並不陌生,手中就有這門功法的前三層心訣。
他在靈鯨島安排老管家秦福和幾名資質不錯的家丁改修此功,觀察頗深,故而能輕易斷定。
秦玄不動聲色,左拐右拐,繞了十餘裏的彎路才進入金角蓮樹林,坐在角蓮木台上靜靜等候。
很快,那名一襲黑袍的中年修士深入林中,嘴角揚起一抹陰森的冷笑,“小兄弟,你還真是不簡單,居然能在蛇妖穀裏找到這麽好的一片落腳地。”
“前輩高姓大名,為何要闖入此地?”秦玄站起身,靜靜的凝視對方,心中一直很好奇藍瑛到底在遮藏什麽隱秘。
藍瑛將那一天的整個過程都描述的很詳細,中間卻有一個地方存在破綻,對方是純粹的殺手,不說一句話就先殺那位楊師姐,而且是一劍擊殺。
當對手再度追殺藍瑛時,兩人之間已經有一段距離,這意味著對手並未在殺死楊師姐之後,立即擊殺藍瑛,中間很可能是花費時間在楊師姐身上搜查某物。
“你並沒有因為我跟著你進入此地而驚訝,此前又七繞八轉,果然是刻意要將我引入此地伏殺?”黑袍修士的笑容愈發陰鷙,周身不動,腰間的七星鈴微微自顫,鈴音宛若百雀齊鳴,清脆悠揚。
這一陣陣鈴聲仿佛林中百鳥合唱,化作層層音波,短瞬之間就將林中的數千門小陣都引發出來,與之共鳴爭輝,哪怕是秦玄刻意隱匿的那些禦敵之陣也被偵查出來。
秦玄有點震驚,沒想到對手的七星鈴這麽高明,絕非尋常陣修。
“很好!”黑袍同樣驚訝,讚道:“不錯,你很有創想,很多小陣都算是奇門一脈,太簡單的一劍抹殺,實在是有點浪費,值得本座多用一些時間研究你。”
他的殺機緩緩浮現,手心裏光芒一閃,躍出一柄浮動鸞氣的黃色法劍,周身也有鸞氣流溢,宛若一隻黃色鸞鳥輕盈展開羽翼。
在他周邊百步,大地微微震顫,地麵一層流塵隨之聚攏而至。
秦玄隻看一眼就知道對手用的是七星劍術起手式,不由得苦笑,“前輩真是太重視我了,此前在小鳩島伏擊那位楊師姐和藍師姐,最多也就用了五成實力,連血脈都沒有暴露。現在和我切磋,還未出手便已拿出七八成的實力,晚輩真是榮幸之至。”
“你是一個聰明的少年小修,猜猜本座明知你有意引誘本座進入此地,為何還要追過來?”黑袍修士並沒有急著動手殺死秦玄。
一旦出手,生與死往往是在瞬間斷定,就像秦玄和蛇妖穀的蛇妖練槍,勝負不過刹那。
黑袍修士似乎很欣賞秦玄,以至於舍不得殺死的太快。
“藝高人膽大,前輩必定有很多能殺死我的手段,不止一兩招。”秦玄也在凝勢,起手平端如意槍,依舊是**大棍的“雲中望天”,又名雲中棍、抱雲棍,主守,攻守兼備。
**棍既是攻伐殺招,也具備煉氣煉體的功效。
這門棍術強調目、手、力、功、氣、法的六者合一,屬於**歸一法門的最低層次,僅能算是小**。
郭岱給秦玄的心意**掌訣異常完整,裏麵的**歸一法門足以讓秦玄的**棍術再上一個台階,達到身、法、心、精、氣、神的大**。
大小**之上,其實還有陰陽、人法、天地的無上**,此為更高境界,心意**掌訣練到巔峰才能自悟,沒有師父能教出來。
黑袍修士留給秦玄很多時間凝勢,目光敏銳如刺,偏偏很是讚歎,“不錯,你的**歸一法門初具雛形,這是巨木海郭家一脈的精髓,他們源自中土玄心宗神鹿門,屬乾道人一脈。”
秦玄盡量不讓自己心意動搖,依舊問對方,“前輩似乎沒有回答剛才的問題。”
“因為你是陣修,我也是,而且水平比你高出很多。”黑袍修士腳下浮現出一麵黃色法鏡,化作一尊質如黃玉的祭壇,照射無數光芒。
頃刻之間,秦玄布置在角蓮樹林的陣法被震出層層紋路,旋即開始瓦解,無法起到任何作用。
黃玉鏡照射的是光,迸射出的力量卻是無比凝重的引力。
秦玄隻覺得腰身一沉,仿佛陷入泥沼,舉步維艱,樹林之中,到處一片嘎嘎吱吱的亂響,靈草伏倒,縱是那些靈樹的也紛紛被引力拉斷粗厚的樹枝。
“我說了,我是陣修,比你想象的還要高明很多。”黑袍修士露出驕怠的一抹笑意,他進入蛇妖穀時就覺察到這些奇奇怪怪的小陣法,有些用來遮掩,有些用來聚靈,有些用來禦敵。
陣師和符師不同,後者最重要的品質是循規蹈矩,前者最重要的品質是創想,要敢於突破陳規,敢於變化。
黑袍修士一路追來,越來越好奇,行走之間,所察覺到每一座小陣都有創想之處,雖然大多不成熟,卻別具風格。
好奇心讓他走進角蓮樹林,在這裏,他洞察到更多的陣法,各種各樣,數之不盡,竟有千種之多,每一株靈草周邊都有幾個小陣,外加符籙之法,變化出千奇百怪的小環境。
最奇妙的是所有小陣都能聯係在一起,組合成一座大陣,此陣說不清有多少種小變化,也說不清有多少威力,卻是黑袍修士平生罕見。
“你這是什麽陣法,哪裏學到的?”黑袍修士還不至於以身試陣,他曾見很多陣修鬥陣,也參與過很多次,深知掉以輕心的下場是什麽,並沒有用他的七星鈴反複激蕩偵破,而是一出手就用大招將秦玄的林中大陣壓碎。
“自然陣,晚輩自己瞎想的。”秦玄握緊如意槍,蓄勢待發,身上卻像是捆綁著萬斤鐵鎖。
“哦,本座明白了,你是想利用本地的北鬥大陣和這片樹林,用符陣之道再造一個千變萬化的小天地,正如天地之間,北冷南炎一樣,蘊藏天地之理,自然之法。你對天地自然的理解獨具風格,殺你之後,我會留在這裏觀摩數日,搜集你的各種奇思妙想,不會讓這種新陣法失去繼續發展下去的機會。”
黑袍修士終於向前走了一步,對他來說,殺掉秦玄這種煉血小修隻需一招。
“前輩,晚輩還有幾個問題。”
“問吧,沒關係,我的時間總是很多!”
“你為什麽要殺那位楊師姐?”秦玄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這是一把鑰匙,或許能證實他的猜想,否則,他不會冒險將對方引過來。
“你有沒有聽說過石胎藏經之說?”黑袍修士笑意盈盈,一邊回答問題,一邊用靈識洞察各處破碎的小陣,竊取秦玄的諸多妙想。
“什麽意思?”秦玄不由得有些驚訝。
“每當三千年的大魔劫將至時,這方天地就會突然出現三千枚石胎令牌,沒有人知道它們的來曆,隻知道它們大多會被寒門子弟所得。據說,每一枚石胎令都蘊藏著一種天地道緣,得其令,則可學其法。大劫過後,這些石胎令牌會統一變成石碑,再無任何用處,隻留下石胎藏經四字。”
秦玄心中更加震驚,他見過兩尊石胎碑,風天騭臨走之前也給他留下一枚石胎令,“這麽說來,楊師姐手中就有一枚石胎令,前輩想要?”
“你猜對了一半,但不是本座想要。此令很奇怪,隻有年少者能夠得到胎中機緣,本座不過是要為族中幾位少爺尋令。當然,族裏派出來的搜令使很多,我不過是其中之一。你可以想象,這方天地裏的很多名傳千古的大修士,很多宗族的崛起都和此令有關,七七宗室裏就至少有十家的崛起和它有關,隻是時代久遠,或三千年前,或六千年,傳承最悠久的那幾家更是萬載之前就知道石胎令的奧秘。”
“所以,每到大劫將至之時,你們這些大宗族就會派出大量的搜令使,到處獵殺那些有石胎令的寒門子弟?”
“不錯,世界很大,但也很小。七七宗室已經夠多了,再多幾百家,縱然是三萬裏海疆的星辰七海也不夠瓜分,對不對?”黑袍修士幽幽壞笑,目光陰冷,一番何須本座多說的神采。
“明白了,原來前輩認為我手中也有一枚石胎令。”
“當然。本座原先沒有調查你的情況,但在剛才,星辰院的那些新科弟子都不知道你的具體身份,說明你起於寒門,一直在蛇妖穀隱修。你的這些奇思妙想太離奇,不可能是哪位師父所傳,你的崛起速度也太快,手段隱秘奇詭,以至於蔣家的那位三公子都猝不及防。”
黑袍修士伸出手,道:“這就是本座要跟著你入陣的最終目標,交出石胎令,本座留你半條命。修為就算廢掉,你至少還能當一個三四品的小藥師。”
“你殺了那位楊師姐,不是已經得到了一枚石胎令?”
“你的問題真的很多,但本座也確實是難得遇到一位很有創想的陣道晚輩,可以告訴你,人是我殺的,石胎令卻在你那位藍師姐的手中。她是宗室子弟,既得此令,本座也不該繼續追殺她,奈何她當日和別人發誓,要替對方報仇。”
“你和其他搜令使,或者是宗族之中的晚輩們交換過情報,確信藍瑛是言出必行之人,而她手握石胎令,遲早會超過你,追查到你的身份。”
“是的,你確實很聰明,有點超出本座的預料。”黑袍修士冷笑一聲,又問秦玄,“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又不想交出石胎令,本座要出手了。”
秦玄一槍刺出,確實是再無其他事情要詢問。
沒有聲音。
黑袍修士一劍反撩,雙方的槍劍沒有機會碰撞,秦玄就換了招法,身形移動快速,黑袍修士再變,秦玄搶先又變。
如此反複十幾招,彼此之間,一絲多餘的聲音都沒有。
黑袍修士並不意外,他看到了秦玄眉心的那道青絲,“和破法修士動手就這樣麻煩,連一個煉血小修都是這樣!”他想。
“你從石胎令裏領悟到的秘法還真不少,可見你的悟性很高,難怪會被石胎令幕後的那種力量選中。”無論秦玄如何搶占先機,黑袍修士都能應付自如,還有餘力和間隙順道讚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