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趕到前麵時,齊王和賈荃已經在正廳裏坐著喝茶了。
自然又是一番跪拜如儀。
按輩份,我和太子是小輩,故而也隨眾人過去問安。但按尊卑,太子是儲君,他們是臣,又應該是他們拜見我們。最後,誰都不讓對方行禮,隻是謙讓了一番了事。
分賓主坐下後,齊王笑著說:“我和王妃剛剛在門口下車的時候,還以為走錯門了呢,怎麽裏裏外外除了幾個應門灑掃的,就沒人了?問了門人才知道,原來你們都去看蹴鞠去了。沒有被我們打斷比賽吧?”
父親忙表示比賽已經結束了,又讓人把那些詩作畫作拿來,請齊王過目。
齊王看詩賦,賈荃就看畫。
雖然賈荃嘴裏不停地嘖嘖稱讚,但誰都聽得出她話裏明顯的酸溜味。
我坐在一旁暗暗地打量她,發現她越看畫,臉上的不平、不甘之色就越明顯。也許,我父親是偏心了一點,對太子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對她和齊王卻好像漠然置之,甚至根本都沒有準備他們今天會過來的。
她眼裏固然沒有父親,父親眼裏又何嚐有她這個女兒?真所謂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在她的母親被放逐出相府的時候,她和她妹妹也被放逐了。
她從畫中抬起頭來,眼睛在人群中搜尋。
我知道,她在尋找我。
我主動迎上她的目光,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深沉的恨意。
每次我們家不管誰傷害了她,她都會把那筆賬記到我頭上。我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專門用來練刀子的稻草人,每一有恨,就必須紮我幾下發泄。
果然,她把畫丟給仆人,用撒嬌的口吻對齊王說:“殿下,陪我去奶奶的房裏給她的靈位上注香吧。”
又回頭招呼我:“妹妹,你跟太子也一起去吧。我猜你們肯定還沒有給奶奶上香。”
言下之意是,我就知道你們不孝,肯定不會記得給奶奶上香的。
這話讓父親臉上有了慚色。今天家裏客人太多,事情太繁雜,他的確是忽略了這一重要環節。
為了掩飾難堪,父親大聲吩咐仆人們快點趕過去準備。
於是一大群人簇擁著我們兩對新人走向後院。
在上香祝禱的時候,賈荃念念有詞說:“奶奶,請你保佑我和齊王相親相愛,白頭偕老,福壽安康,子孫滿堂!”
祝禱畢,撒嬌地讓齊王照念一遍。齊王尷尬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念了。
隨我們進來的親戚和仆人們爆發出了一陣笑聲。
輪到我和太子了,我也笑著說:“既然有了現存的好詞,我們就懶得再想了,免得願望太多,奶奶保佑不過來。”又回頭問太子:“剛剛齊王妃念的你都記得嗎?”
太子點頭,他腦子不行,鸚鵡學舌的功夫卻很行。
於是我們倆把賈荃的禱詞再齊聲祝禱了一遍。
上香畢,我在太子耳邊悄聲說:“我現在就帶你去玩蛐蛐。但你不準大聲嚷嚷,免得別人聽到了,傳到你父皇耳朵裏去了,知道嗎?”
他喜出望外的點頭。我拉著他的手對眾人說:“太子殿下剛剛蹴鞠汗濕了衣裳,南風現在就先失陪一下,帶太子殿下去更衣。”
客人們忙說,那快點去吧,別著了涼,感了風寒就不好了。
我和太子親親熱熱地攜手離去。
餘光掠過,那個人的反應讓我無限驚喜。我覺得我的身體頓時變得像小鳥一樣輕盈,幾乎是蹦蹦跳跳地牽著太子的手走了。
而賈荃的眼裏噴出了火花。
讓她噴出火花的的理由有二:一,她丈夫的目光居然一直追隨著我和太子離去的腳步;二,傻太子居然長得那麽俊美,而且表麵上看起來竟像是個正常人!
她之所以今天會來,除了看“妹妹”傷心失落,看“妹夫”出醜本來也是重頭戲的。
結果,卻好像是她自己傷心失落了。傷心父親如此厚此薄彼,而新婚丈夫又似乎不能完全忘情於我。
我牽著太子的手,想著剛才齊王失落的表情,賈荃刻骨的恨意。我和這對夫婦的糾纏,恐怕隻有死才是終結。
而我身邊的這個人,隻有他心思單純,不是純質如兒童,而是本來就是童心一片。
我的世界太黑暗,充滿了太多的仇恨與爭鬥,但願不會牽扯到他。我是有把他培養成傀儡的打算,但僅僅如此,我從沒想傷害他。
握緊他的手,這位美貌尊貴的少年朝我露出一個傾城絕豔的笑,我的心頓時變得又軟又暖,我在心裏問自己:如果有一天為了齊王的利益我必須要犧牲他,我做得到嗎?
現在就好像做不到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隻怕會更難。
我不是愛他,我隻是憐惜。
拉著他走進我的臥室外麵的小客廳裏,幾個蟋蟀玩家已經在那裏等候了。
小翠過去關上門窗,把外麵的喧囂都關在門外。
然後我們就關在屋裏玩蟋蟀,不隻太子玩,我也在一旁觀摩,後來還親自上場。
我必須學會這些,不然怎麽把太子留在身邊?隻有一直陪著他玩,才能成為他最需要的人。
直到太監們在門外稟報,說該起駕回宮了,太子才戀戀不舍地告別了蟋蟀師傅們,還跟他們約定下次回來再跟他們一起玩。
他們走了時候,我每個人打賞了一個大禮包。雖然明知道父親肯定還會有厚賞,但我還是一邊打賞一邊交代說:“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如果外麵傳出了一丁點風言風語,我就唯你們是問!”
他們忙不迭地說:“這是當然的,相爺早就交代過了。請太子妃放心。”
帶著他們留下的幾隻蛐蛐,還有幾大袋各式種各樣的玩具,我們回了宮。
進入宮門之後,為到底是回東宮還是回謝玖那裏,太子還是猶豫了一下。當時我笑著說:“太子如果想回謝玖那裏就去吧。不過這些蛐蛐,玩具,我還是悄悄帶回東宮比較好。免得太子到處拿來拿去,被皇上發現了就完了,會全部沒收的。”
太子一聽說蛐蛐和玩具不能給他帶走,考慮都不考慮了,立刻表示跟我回東宮。
晚上用過晚膳不久,我們就去洗浴,然後就把太監宮女們全都打發出去。他們走的時候一個個都是一臉曖mei的笑,估計還以為我和太子因為是新婚燕爾,所以恩愛無比,等不及天黑呢。
我們關起門來鬥蛐蛐,玩玩具,一直玩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脫衣上chuang。
我先躺下,太子爬上來的時候停在我的身體上方問我:“你可不可以抱著我?我跟阿玖睡的時候,她總是抱著我的。”
好吧。
他立即像小孩一樣緊緊地依偎在我的懷裏,雖然他比我高大許多。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可不可以唱歌給我聽?阿玖總是一邊拍著我,一邊輕輕哼著歌,她說,那是她小時候她娘給她唱過的搖籃曲。”
原來,我不是嫁了一個丈夫,而是養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