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巧巧在軍營裏度日如年。
有關懷安城的事時不時傳到她的耳朵裏。
欽差被殺，案子終於追查到天香樓，四皇子微服私訪現出真身，並拿出聖上手諭……查封天香樓。
一切都順理成章的向前推進。
可是一天天過去了，她盼望的人，仍然沒有出現。
就像這天上一刻不停的落雨，一連下了六、七日，陰沉沉的雲就像壓在她胸口上似的。
隱隱的，她感到一絲不安。
夜離殤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又過了一日，這天張伍為她帶來了一個熟人。
“若公子？”看到若懷西，艾巧巧欣喜若狂，他是夜離殤最好的朋友，他到了這裏，說明一切都還安好。
若懷西看著身上穿著士卒衣裳的艾巧巧嬉笑道：“要是再不來接你，恐怕你就要變成假小子了。”
他帶來了幾套女裝，讓艾巧巧去換上。
艾巧巧還挑了套給童童也換了。
“這孩子是哪來的？”若懷西問。
艾巧巧便把山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
“她身上帶著金鎖？”若懷西驚訝，“給我看看。”
艾巧巧把童童身上的長命鎖取下來給他看。
若懷西把長命鎖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最後目光停在鎖背麵的一行小字上。
“果然……”他倒吸一口涼氣，“這鎖是宮裏製的物件。”
艾巧巧睜大眼睛，難道說童童的是宮裏來的？
若懷西將長命鎖還給艾巧巧，低聲道：“此事不可張揚，待先回懷安城再說。”
艾巧巧與童童換好了衣裳，跟著若懷西出了帳篷。
艾巧巧有話想問，可是卻說不出口，心裏七上八下的。
若懷西笑道，“你放心，葉冰還有紀姑姑都安好，你那夜哥哥自然也是平安無事。”
艾巧巧揚著小臉，激動道：“……夜大哥也來了嗎？”
“當然，我們來接你回去。”若懷西笑道，“隻是他還有些事要做，所以讓我先過來見一見你，多日不見，他也是想你的緊。”忽地，他壓低聲音湊上前些，“自你沒了消息，他便一直魂不守舍的，幸好我見你狀態還好些，一會見了他可不要嫌棄。”
“我怎麽會嫌棄呢？”艾巧巧不明所以。
若懷西眼睛眯了眯，“有些話本不應我來說，但我覺得既然和巧巧是朋友，便不妨先給你提個醒。”
艾巧巧站定腳步，認真道，“若公子請講。”
若懷西頓了頓，“納蘭明意為了抓到你，於是在懷安城裏散布謠言，說你……說你已然在亂軍中被失了名節……”
艾巧巧揚著小臉，定定的望著若懷西的嘴巴一張一合。
若懷西後麵說了些什麽，她都沒有聽清，她隻覺得耳邊轟隆轟隆的，就跟打雷似的，響成一片。
城中散布謠言……失了名節……
若懷西見她白了臉色，急忙安撫道：“你先別急，夜公子自然知道這是謠言，從未信過，故此多在城中拖延了幾日，為的是還你公道。”
帳篷外，細雨撲簌簌的落下，不一會的功夫便濕了人的衣衫，就算有人為他們撐起油紙傘，也還是抵擋不住細雨落在身上帶來的莫名冷意。
若懷西繼續道，“要是算起來，這件事還是因他而起，納蘭明意要逼他用救命三針去救三皇子的命，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局麵，他自覺連累了你，這些日子又忙著與四殿下一起拿下了天香樓，勞心費神，已然是病了好幾日，一會你要見到他，千萬不要提在山裏的那些日子。”
艾巧巧很快清醒過來。
都說夫妻同體一心，沒想到居然在這件事情上讓她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切用意。
她不好過，他便感同身受。
出了亂子，他竭盡全力的去彌補，想要挽回一切。
可是，這麽大的亂子，想要挽回一切何其之難。
若懷西將她與童童帶出了軍營。
軍營外停著數輛馬車。
艾巧巧能夠認出益草堂的馬車，於是先讓童童上了車，轉身想與張伍道別，卻見張伍正在跟若懷西竊竊私語。
“……夜神醫去見那位姑娘了，要不要我再準備輛馬車，夜神醫會帶那姑娘一起回去的話總不好讓那人跟巧巧她們同車。”張伍低聲道。
艾巧巧心中不禁一動。
那位姑娘？
除了小雁，她想不到夜離殤還會主動去見什麽女子。
“小伍哥。”艾巧巧喚了聲，“夜大哥現在何處，我想去見他。”
張伍尷尬的看了一眼若懷西。
若懷西清了清喉嚨，“他處置完事便會回來，你還是先去車上等他吧。”
艾巧巧卻不肯回車上。
“我現在就要見他，小伍哥，你帶我去。”
張伍完全拒絕不了艾巧巧的要求。
若懷西無奈，隻得點了頭。
張伍便帶著艾巧巧重新進了軍營，兩人來到一處關押犯人的營帳前。
小雨將地麵弄的一片泥濘，張伍主動幫她接過手裏的傘，高舉著，罩在她的頭上。
營帳裏聚著不少人，這一點出乎艾巧巧的意料之外。
張伍見她眼中疑惑，於是低聲道：“他們都是懷安城官府中人，隨夜神醫一起來的。”
兩人走到帳門口，忽聽裏麵有人喝道：“把小雁帶來。”
“是。”兩名士卒揚聲領命。
艾巧巧隻得收住腳步，與張伍站在帳門口處。
不一會，從外麵走進來幾個人，走在兩名士卒當中的，正是小雁。
小雁抬起頭來，與艾巧巧視線交錯，看了個臉對臉。
小雁一呆，艾巧巧也有些意外。
小雁這個樣子，她差點沒認出來她。
以往總是打扮的跟仙子似的小雁，這時候就像是個老婦。
披散著頭發，身上穿著士卒的衣裳，雪白的肌膚下，處處透著青紫，唇角也破了，血珠沾染在上麵，顯得分外櫻紅。
任誰見了她，都會看出此人已是失了名節的。
小雁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艾巧巧，呆愣過後卻是尖聲叫道：“巧巧，你怎麽沒死！”
艾巧巧心裏剛剛湧起的一絲絲悲憫瞬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帳內眾人聽到聲音頓時全都轉頭看向門口。
就在人群中，艾巧巧看到了她最熟悉的那張麵孔。
夜離殤身上穿著半臂黑的罩紗，內襯絳紫長袍，腰間束著紫蓮封腰，墜著流蘇。
如同紫鈴花一樣的男子，神秘悠遠，永遠都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仍是他們彼此初見時的模樣。
他站在人群中看著她，專注而平靜，帶著他慣有的冷凝氣質。
隻有他收攏在袖中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本心。
緊攥著十指，他迫使自己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轉而投向小雁，幽幽道：“小雁，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為何你從不知悔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