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華出了屋門，去了上房。
他們家的院子並不大，可是這幾步走過去，他隻覺得渾身都在哆嗦。
他本以為自己與潤雪不得娘親喜歡是因為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好不容易盼來了孩子，卻又突然間的沒了。
母親的態度也讓他心涼。
“娘……我真沒讓小小去偷湯圓吃。”上房裏傳來二弟妹的說話聲。
“你這個沒出息的，就是想吃不會張口去問你嫂子要嘛，她難道還會不給你？”溫家婆子埋怨著。
“是二妞說湯圓不多，大伯母端去廚房是想自己獨吞。”溫小小插言。
“屁，就是剩下一口她也不敢吃獨食。”溫家婆子哼了聲，“連個崽都不會下的貨，也配吃好東西！”
溫文華剛要邁進門的腳步一滯，險些撞上門框，他停在那裏，聽著屋裏的聲音。
溫二妞脆生生道：“奶，那湯圓可香啦，我們進廚房的時候就見大伯母背著身站在鍋台那，我怕回去再告訴娘晚了，就問小小怎麽辦，小小就讓我上去搶……”
“然後呢？”溫家婆子問。
“然後我們就衝過去撞到了大伯母，湯圓撒了些，不過我們都撿起來了，我娘還吃了好多呢，可香了……”
“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溫小小跟溫二妞兩人咧著嘴哭起來。
“我讓你們兩個說胡話，什麽我吃了好多，我什麽時候見過你們拿來的湯圓！”老二媳婦罵道。
“夠了，這是我的孫子跟孫女，輪不到你來教訓，你個當娘的一邊去。”溫家婆子見孩子哭了立時心疼起來，“不就是一碗湯圓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想吃就讓你們的爹去買些回來。”
“我爹沒錢。”溫小小哭道，“他昨天又輸錢了，還問我娘要錢呢。”
溫家婆子歎了氣，“那就去問你們大伯要，他這幾天都去山上打柴，掙了些錢……”
兩個孩子突然不哭了，眼睛卻都盯著門口。
溫家婆子說著說著見二兒媳婦一個勁的向她使眼色，於是她轉頭向門口看去。
溫文華一張臉就像死人似的，張著嘴，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兩個孩子同時跳起來，躲到了溫家婆子背後。
溫家婆子定了定神，“是文華啊，有事就進來吧，站在那裏做甚。”
溫文華步履僵硬的進了門。
“對了，這兩個孩子想吃湯圓，今兒就是十五了，你等下晌去趟城裏，給他們買些湯圓回來。”
溫文華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娘……雪還病在床上。”
“哦，不就是孩子沒了嗎。”溫家婆子不屑道，“那個老艾家的丫頭不是去請大夫了嗎，聽說她本事不小，看她這次怎麽折騰。”
溫文華眼底一片血紅，“娘，雪是你的兒媳婦啊，她肚子裏掉下來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啊！”
“我知道。”溫家婆子吞了口唾沫，“反正孩子已經沒了，你就別想太多了，要是能把人救回來就救回來，養幾天快點讓她下地幹活，不然這個家裏都沒人做飯了。”
“是啊，大伯母做的菜最好吃了，比我娘做的還好。”溫小小從後麵伸出頭來說了句。
“我娘做的菜就不好吃。”溫二妞向她的娘親擠了擠眼睛。
二弟媳婦尷尬的抱起溫二妞，對溫文華道，“大哥別介意，孩子嘴沒把門的，說話不當真的。”
“雪的孩子是怎麽掉的？”溫文華死死的瞪著溫二妞和溫小小。
兩個孩子嚇的癟著嘴想要哭。
溫家婆子不幹了，“你有出息了，跑到我跟前嚇唬孩子，我告訴你，這可是我的寶貝孫子，嚇壞了你沒地賠去！”
“那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孫子了嗎！”溫文華突然怒吼出聲。
聲音之大，就連潤雪的屋裏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艾巧巧握著潤雪的手感覺到她的體溫正在漸漸下降。
“潤雪嫂子，你再堅持下，一會大夫就來了。”艾巧巧不斷在她耳邊喚著。
潤雪閉著眼睛，但是卻從眼角落下一串淚來。
就在這時，院裏響起犬吠聲。
聽那聲音像是溫大哥養的虎子。
“巧巧姑娘！我把大夫帶來了！”聽風在院裏叫道。
艾巧巧連忙迎出門去。
虎子不叫了。
聽風提著藥箱，一名益草堂的老大夫跟著進了門。
艾巧巧向後看了看，沒見到夜離殤的身影。
“夜大哥呢？”
“公子一早就離開懷安城了。”聽風歉疚道，“這位大夫在益草堂內最擅婦科，我隻能請他來了。”
艾巧巧隻好跟著大夫進了屋。
大夫先替潤雪診了脈，然後迅速從藥箱裏取出幾枚藥丸來，讓聽風倒了水，幫著潤雪把藥灌下去。
“可惜，要是夜公子在就好了。”老大夫歎息道，“要是用他的救命三針，也許還能保住孩子，老夫隻能盡力而為，能保住大人就不錯了。”
艾巧巧心頭一沉。
沒想到夜離殤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懷安城。
老大夫繼續道：“她原本身子底就弱，能懷上孩子已是不易，而且看這樣子自打懷上孩子後也沒得休息，吃食又跟不上，整個身子都快被掏空了，就算是把她救回來，以後也再懷不上孩子了。”
艾巧巧心裏頭一陣難過。
潤雪是多想有個孩子啊，自從她讓夜離殤給他們診了脈，潤雪每次看到她都是紅著臉，足有半個多月才肯主動跟她說話。
沒想到孩子就這麽沒了。
老大夫去開藥，聽風則去外麵馬車裏取藥，他們這次來還帶了不少藥村，可謂是有備而來，所以沒一會功夫就把藥方湊齊了，拿到門口煎煮。
湯藥喂下去，總算是把流血的症狀止住了，潤雪卻閉著眼睛一個勁的默默流淚。
剛才大夫的話她也聽到了。
再也懷不上孩子了……以後她可怎麽活啊。
“巧巧。”她嘴唇翕動著，喚著艾巧巧，“你跟大夫說……讓我死了吧。”
艾巧巧湊過去，勸道：“你別擔心，益草堂的大夫很厲害的，你一定會沒事。”
潤雪閉著眼睛一個勁的搖頭，“還是讓我死了吧，死了痛快，以後也省得受罪了，等我死了，文華還可以再娶……娶個……能給他們家生孩子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