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冰望著手掌中的荷包。
潔白的辛夷花栩栩如生，仿佛一陣風過來就能聞到它散發的香氣。
待她回過神來才發覺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
回廊上隱隱傳來聽風聽雨低低的說話聲。
她收起荷包，起身來到外麵。
東邊屋裏亮著燭光。
她毅然向著光亮走去。
屋裏，艾巧巧翻動著她的賬本，夜離殤坐在她對麵的榻上，她正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說給他聽，連同艾明山要賣城裏的宅子給艾永貴師傅送謝禮的事也一並說了。
“我爺說我二伯的師傅是天香樓的東家，你知道天香樓嗎？”
夜離殤眉梢微挑，“聽說過。”
“你沒進過天香樓？”艾巧巧驚訝不已。
要知道在她看來以夜離殤的身份，不可能還有他沒去過的地方。
“天香樓的東家身份與眾不同，與朝廷有些瓜葛，我以前是藥王穀的人，師傅有命，但凡藥王穀的人不可入世，所以我盡可能不與其接觸。”
“那你知道天香樓是做什麽的嗎？”
夜離殤頷首，“是家古玩店。”
“古玩？”
“專門售賣一些珍稀名貴的古玩字畫。”夜離殤淡聲道，“隻要你付得起銀子，就連皇帝用過的東西天香樓都會幫你弄到。”
“這麽厲害。”艾巧巧連連咋舌。
光是珍稀的古玩就已經很值錢了，要是皇帝用過的……那會金貴成什麽樣子，賣回家來也不敢用，隻能供著。
“我真想不明白，那樣的一個人居然會認了我二伯當徒弟。”艾巧巧支著下巴，歪著腦袋。
“隻不過是掛個名而已，每逢年節你二伯都要孝敬他，想來天香樓東家的徒弟不止你二伯一人，這些年來光是他們送上的孝敬就不下上千兩。”
艾巧巧越發想不通了。
天香樓的東家已經很有錢了，他為何還要招攬這麽一批人，難道他隻是單純的為了斂財？
“我爺說要去送謝禮，感謝他救我二伯出獄。”艾巧巧思忖著，“到時我陪我爺一起去，正好可以見識一下這個人。”
夜離殤目光橫掃過來，眼中帶了些不喜，他剛想開口忽見房門打開，葉冰立在門口。
“終於想通了？”夜離殤打量著對方。
葉冰進了門，反手將門關上，拱手恭敬而立，“屬下辦事不利，讓公子擔心了。”
夜離殤唇邊掠過一絲弧度，“既然想通了便說吧。”
“是。”葉冰眼中再無猶豫，正色道，“我陪江公子自藥王穀往懷安城這邊來，夜宿客棧時我無意中發現江公子的房間進了陌生人，我擔心有歹人欲行不軌，於是悄悄躲在門外偷聽，結果發現來的陌生人竟是與江公子認識。”
夜離殤半垂著眸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艾巧巧卻聽是豎起耳朵，“既然是江公子的朋友，為何要半夜偷著來見他。”
葉冰目光沉了沉，“我在外麵聽到他們兩人說起……什麽殿下病情，江公子說他已經盡力，湯藥不足以令其複原，隻能施針才是上策。”
提起施針，艾巧巧轉頭向著夜離殤看過去。
施針救人，在炎國除了夜離殤，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擅長施針救人的大夫了。
夜離殤神色微僵，幽深的眸子裏閃爍著冷光。
“後來呢。”他冷聲問道。
“屋裏的陌生人武功不弱，我在外麵偷聽被他發覺了，江公子推門出來看到我……不過他並沒有生氣，而且還把我請到屋裏頭，跟我介紹對方，說那是他的一位故友，因為家裏頭有人生病來問藥。”
“他說你便信了？”艾巧巧忍不住插了句。
葉冰苦笑了一聲，“我進屋時發現那陌生人的腰間帶著把佩劍，鑲金的劍鞘……江公子說那是他江湖上的朋友，可是他不知，我自幼便行走江湖，那樣的劍鞘根本不是江湖人士慣有的，隻有官府中人才有……”
“後來那陌生人離開，我也回了房間，誰知半夜客棧突然起火，我被驚醒，但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屋裏有股奇怪的藥香，麻痹了我的經脈。”
“江公子可有去救你？”艾巧巧問。
葉冰眼底掠過一抹失望之色：“沒有，是我咬破舌尖，強行用內力衝破了藥力，這才逃出去。”
聽完葉冰的講述，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艾巧巧弱弱的問了句，“藥王穀的規矩不是不允許弟子入世嗎，江公子為何認識官府的人？”
葉冰沉默不語。
艾巧巧又看向夜離殤，“江公子是你的師弟，你知道他都認識些什麽人嗎？”
“以前知道……”夜離殤悵然道，“我們打小便在一塊，可是近三年來師傅放我們出穀曆練，我們已有三年沒有真正的聚在一起，我也不知他這三年認識了些什麽人。”
他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心裏卻不禁想起江思飲那日求他教施針之法的事情。
江思飲要學施針之術是為了救人，然而他所救之人卻是官府中人，而且聽葉冰剛才所言，那句“殿下”，這分明是皇室才能有的稱呼。
難道……江思飲結識了宮裏頭的人？
藥王穀的規矩是弟子不得入世，不得做官。
然而治病救人時總會免不了會接觸到一些身份尊貴之人，像夜離殤與若懷西這樣的，因故結為好友也不在少數。
不過若懷西卻是個遠離朝堂的庶出公子，在懷安城裏又是個教書先生，在外人看來，也算是個半閑之人，與他結交也不過是閑雲野鶴，清酒淡茶的交際，並無涉及到朝堂中事。
但若是與皇室成員交結上，到時就很難擺脫入世的命運了。
而且有件事在他心底隱隱浮現。
他幾度強行平複思緒，但是全都失敗了。
若是那位“殿下”的病當真如此難醫，就連江思飲的藥方都治不好，要求於他的救命三針，那麽在學會他的施針術之前，江思飲又是用何用方法為那位“殿下”續命的呢？
他所學的藥湯方子裏，並沒有續命的方子。
唯一記載了續命方子的那本醫書……就在藏書閣，就是丟失的那本醫書。
就是那本傳言被他竊去了的醫書！
夜離殤心裏想著，目光中的寒意越發濃鬱，眼底泛起淺淺的血絲，眉宇間戾氣盡顯。
艾巧巧大驚失色。
她從沒見過夜離殤這般模樣。
“嘎巴”一聲，夜離殤左手扶著的雕花桌案裂開來，如同蜘蛛網般的紋路從他的掌心向處四麵擴散開來。
艾巧巧心中不禁一顫，伸手按住了他按在桌案上的那隻手。
“夜大哥，你別這樣……”
夜離殤身形一滯。
手背上傳來溫暖的觸感。
他緩緩鬆開桌案，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我沒事，剛才嚇到你了？”
艾巧巧搖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烏黑的眸子裏帶著難以隱藏的驚恐與不安。
她還是個孩子，見到他這樣子當然會害怕，夜離殤暗自懊惱，長舒了口氣，強行吐出胸口那口汙氣，眼中漸漸恢複了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