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殤撐傘把艾巧巧接回老宅。
秋雨綿綿,敲打著窗欞,艾巧巧渾身都被雨水濕透,打了個寒戰。
“聽風,你去熬些驅寒的湯來。”夜離殤吩咐聽風。
聽風痛快的應了,跟聽雨兩個人轉身全都跑出去了。
艾巧巧把鍾氏的那封信拿出來,犯了愁。
她對鍾氏的娘家並不熟悉,就算信上寫了地址,但是要想把信送到卻要費些周折。
夜離殤瞥了一眼那信,“你若是信得過我,不如把信給我吧。”
艾巧巧毫不猶豫就將信遞了過來。
見她這麽痛快夜離殤一時竟有些愣神。
“你就這麽信我?”
艾巧巧笑了,“當然最信你了。”
他兩次救得她性命,還幫了她這麽多,她心裏清楚的很,夜離殤對她的這種好與旁人都不同。
他從沒有想從她這裏得到任何的回報,雖然麵上他故意擺出神醫的架子,問她要了六千金的診金,其實他根本不在乎那些錢。
夜離殤第二天就讓聽風帶著信回了懷安城,安排人送信去了。
艾巧巧則跟張伍約好,一起去了田間。
昨晚一夜秋雨,山裏頭冒出不少新鮮的蘑菇來,除了他們,還有不少村裏的孩子都一大早趕上山來撿蘑菇。
兩人背著簍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山上走。
“我爹說了,現在馬上就入秋了,咱們兩家的地還是合起來種好些。”山路泥濘,張伍在前麵開道,一手拄著棍樹枝做的拐杖,一手拉著艾巧巧。
“種地的事就得麻煩你爹了,我不太懂。”艾巧巧借著張伍的手勁爬上一段高坡。
“要不是因為我爹傷著,他早就想過來到地裏看一看了,你是不知道,現在他比我還著急呢,天天叨念著有了地,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艾巧巧笑了。
這種心思,她比誰都要感同身受。
誰有不如自己有,張伍他們家被高利貸壓了這麽多年,現在終於有了翻身的機會,他爹能不激動嗎!
眼看著日子又有了奔頭,他定是徹夜難眠。
“我爹說了,今年我們就先住在窯洞裏,等明年他去弄些木料來,我們再蓋個房子,離你這裏近一些,我也好方便過來幫你幹活。”
張伍很實在,想的也簡單。
艾巧巧聽了也沒往別的方麵想。
張伍發現了一大片蘑菇,蹲下來撿拾。
“對了,昨天晚上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艾巧巧想起昨夜回來時她聽到的“嗚嗚”的聲音,“夜公子說那是風聲。”
聞聽此言,張伍變了臉色。
“巧巧,有些話我本不想說,我怕會嚇壞你……”
“什麽話?”
“是有關你們住的這間老宅的。”張伍驚恐萬狀的向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那間老宅之所以空了這麽久,我聽村裏的老人說那裏住著艾家祖先的鬼魂。”
艾巧巧被張伍神經兮兮的模樣嚇到了,但她還算冷靜,“別鬧了,我爹說,這世上是沒有鬼的。”
“我沒說謊,我曾親耳聽到過那種怪聲。”
“夜公子說那是風聲。”
“還有其他的聲音,你沒有聽到過。”張伍緊張道,“每逢十五月圓,那宅子裏就會有陰風吹過,我小的時候曾因為跟幾個夥伴打賭,夜裏到過那宅子,明明門窗都是關著的,屋子裏卻有陰風吹過……”
艾巧巧打了個哆嗦。
“不過你也用不著害怕,夜神醫現在住在你那裏,他是個貴人,那些鬼魂應該不敢找他的麻煩吧。”
就算艾巧巧相信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但還是被張伍那通話嚇到了。
以至於晚上回到老宅便疑神疑鬼的,四處巡視。
夜離殤注意到她撿了一籃子蘑菇回來,煞有介事的過來翻看。
“會不會有毒?”夜離殤拿起一朵蘑菇問艾巧巧。
“不會的,我跟張伍隻采我們認識的蘑菇,叫不出名字的我們連碰都不碰。”艾巧巧自信道,“晚上我做蘑菇湯給你喝。”
夜離殤點了點頭,轉身的功夫左手卻捂著右手的手腕,細長的眉峰微微蹙著。
艾巧巧突然想起老人常說陰天下雨,身上有舊傷的人會格外不適,夜離殤的手腕一直都沒有痊愈,雖然左手的恢複了一些,可是每次見他端茶持筷子的時候都是用的左手。
想來右手還是一點力量也使不上吧。
艾巧巧不禁有些自責,要不是因為她,夜離殤也不會被傷成這樣,他不但沒有怪過她,還三番兩次的救她。
艾巧巧心裏想著,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夜離殤的手腕。
她剛伸出手,還沒等碰到夜離殤手上的護腕,她的手腕反被他一把鉗住。
艾巧巧嚇了一跳。
夜離殤低頭向她看過來,幽深的眼眸深處帶著一絲疑惑與不安,似乎想要窺探到她的心底,又像是想要遮掩著他自己的情緒。
“你要做甚?”夜離殤問道。
“我想看看公子手腕處的舊傷。”艾巧巧直言不諱,“昨晚下了秋雨,老宅這邊久沒有人住了,你那邊東屋可能會有些冷,要是有炭盆就好了,燒幾個也能驅驅寒氣。”
夜離殤緩緩放開她。
“不用了,你晚上多送點熱湯來便是了。”
艾巧巧覺察到夜離殤語氣的轉變,之前還是溫文爾雅,現在卻變的冰冷,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而且他看過來的目光裏還帶著些淡淡的厭惡。
艾巧巧心裏的某處不由得一顫。
是了,她怎麽忘記了,夜離殤與她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算他與自己再親再近,他終歸還是個“貴人”,有著自己的驕傲,是她多管閑事了。
艾巧巧尷尬的低了頭,匆匆的說了句,“抱歉。”便提了籃子逃也似的進了廚房。
聽雨站在不遠處看著,急的直齜牙。
直到艾巧巧離開才敢靠過來,低聲道:“公子,巧巧姑娘也是一番好心。”
夜離殤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半晌不語。
聽雨跟在他身後,滿肚子的話卻不敢說,隻能偷眼去看自家公子的臉色。
夜離殤回了屋。
屋裏顯得有些冷清,夜離殤上了榻,聽雨懂事的拿過來毯子,蓋在夜離殤的腿上。
“公子,您斷藥已經有些日子了。”聽雨試探道,“徐掌櫃雖然還沒取回新藥來,但是舊的藥您不能一直停著不用。”
聽雨勸了一會卻見自家公子閉了眼睛,明顯是不愛聽了。
聽雨躊躇片刻,悄悄帶門退了出去。
毯子下麵,夜離殤兩手攥成拳狀,然而右手縱然再用力,也無法使出往日的半分力道。
這隻手,還是廢了。
抿起的唇瓣間有著隻有他自己才能嚐到的苦澀。
如果被別人知道,三針救命的神醫如今隻是半個廢人,不知他們會做何感想。
巧巧……又會怎麽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