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太平間門口的時候,言丹煙的腳步有些虛浮。她始終難以相信,一直陪伴著她的陸以探就這麽走了。這一切都太過於不真實了!
“阿煙,你可以嗎?”
顧西爵扶著言丹煙,看見她蒼白的臉色,不由得擔心道。
言丹煙緊緊咬住下唇,點點頭。讓她在見他一麵吧, 她從未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天,陸以探還那麽的年輕,他的身上還負擔著那麽多的責任。可是……他就這麽走了……言丹煙是不想哭的,陸以探不喜歡她的眼淚,她知道,可是淚珠一串串的控製不住。
一進太平間,就感覺到撲麵而來的陰冷,言丹煙穿的單薄,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顧西爵連忙將自己西裝的外套披在言丹煙的身上。
存放陸以探遺體的房間門口,站著兩排黑西裝的人,安應畢恭畢敬的低垂著頭,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正在和醫生交涉著什麽。
那應該是陸老爺子把……言丹煙心裏十分愧疚,她要如何和這個老人解釋所發生的一切?一切的緣由都無法改變這個人的喪子之痛!
“你要有心理準備。”顧西爵有些擔心,陸老爺子就陸以探一個兒子,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如果為難他們,也是毫無辦法。
“我知道。”言丹煙點點頭,無論陸老爺子是怎樣的態度,或者打她罵她,她都不會有意見。若非陸以探,躺在這裏的人就應該是她!
首先發現言丹煙的,是安應。
“言小姐。”安應出聲,聲音很是嘶啞,麵容憔悴,胡茬生了一層。看的出來悲傷之餘還要再強撐著工作。“您來了。”
安應屬於陸以探在鬼門的屬下,如今對陸老爺子的恭敬隻是因為那是陸以探的父親,他知曉陸以探的心思,雖然對言丹煙略有埋怨,但也明白應該如何才對的起陸以探。
“陸老爺子。”言丹煙站定,擺脫開了顧西爵的攙扶。她對安應點點頭,回應了她的話。然後看向背對著她的陸老爺子。“對不起。”
對不起挽回不了陸以探的生命,可是除了對不起,言丹煙不知道該對這個老人說些什麽。她滿心的愧疚卻不知道該對誰說。
陸老爺子仍舊背對著言丹煙,恍若沒有聽見言丹煙的話。
一旁的醫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言丹煙,正說的話便頓了頓。給了兩人可以交流的一個空隙。
“醫生,您繼續說。”
陸老爺子不為所動,提醒醫生。可是陸老爺子又怎麽會真的沒有聽見言丹煙的話,在場的誰都明白,這是陸老爺子在發泄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喪子之痛。
顧西爵有些心疼,可也說不得什麽。隻得悄悄的背後扶住言丹煙。讓她能夠借力站住,不那麽的勞累。就算是言丹煙能夠堅持,可是還有一個小生命,被陸以探挽救回來的小生命,不能堅持。
言丹煙也明白這個道理,並沒有拒絕顧西爵的幫扶。同時也耐心的站在那裏,等待著陸老爺子和醫生交談完畢。
若想交談,憑借陸老爺子的閱曆,又怎是一時半會能夠結束的。這太平間裏十分陰冷寒涼,言丹煙本就虛弱一些,不消片刻,嘴唇便有些發紫,甚至身體都在輕微的戰栗。
言丹煙一聲不吭,仍舊保持著恭敬的姿勢等在那裏。
醫生有些看不過去了。於是開口說道。“陸老爺子若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咱們換個地方說,您年紀大了,在這種低溫環境裏呆時間長了,對您身體不好。”
這話麵上是關心陸老爺子,可同時也能解救了言丹煙。醫生瞄了一眼言丹煙的手腕,粉色的腕帶掛在纖細的手腕上。醫生眉頭微皺,伸手握住言丹煙的胳膊,仔細看了一眼腕帶上的內容。臉色頓時就黑了。
“你一個孕婦跑到這種地方來,還站了這麽長時間,孩子不想要了嗎?!”
言丹煙抽回自己的胳膊,不自然的往下拉拉衣袖。山笑道。“那個醫生,我沒事,我來找陸老爺子。”
醫生看看言丹煙,又看看仍舊背對著言丹煙的陸老爺子,語氣弱了下來。
“忙完趕緊回病房,先兆流產還亂跑!不要命了!”
說完,還瞪了一眼一旁的顧西爵,大概是在責怪這個家屬太不負責任,這麽縱容孕婦。
言丹煙隻能賠笑,陸老爺子擺明了要為難她,那也沒辦法。說起來陸老爺子已經是仁慈很冷靜了,沒有打她就已經是很大的跨寬恕了。
可還不如給她幾巴掌甚至恨不得她去死,那樣言丹煙的心裏還會好受一些。可陸老爺子偏偏沒有這麽做,這無疑加重了言丹煙內心的自責。
“陸……”安應似乎想要開口,但是被言丹煙製止了。若是眾人求情之下,讓陸老爺子勉強和她說兩句,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醫生看了一眼陸老爺子,這私事不是他能夠管的了的,隻能先行離開。
走廊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陸老爺子一直背對著言丹煙,也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神色。沒有那種洋溢於表的悲痛言辭,沒有那種鮮明的悲憤情緒,看這份內斂之中流露出來的沉重,讓人感受到了濃烈的悲傷。
“陸老爺子。”言丹煙感覺自己的牙都在打架,身體裏流淌的血液似乎都是冰的。她能感受到自己跳動的心髒,一下一下的,異常緩慢。
可陸老爺子依舊不為所動。顧西爵擔心的看了一眼言丹煙,想要上前說些什麽。
言丹煙拉住顧西爵,衝她搖搖頭。有事情,隻能由她自己來承擔。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所有人僵持在這裏,言丹煙搖搖晃晃,幾欲堅持不住。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陸老爺子不會和言丹煙說話的時候,陸老爺子突然出聲了。
“別讓他失望。”
黯啞的聲線低沉的宛如暮鍾,悲鳴隱於其中,卻侵人心性。
言丹煙微怔,隨即捂麵,她強忍了多時的悲痛終於在這一刻控製不住,嚎啕大哭。陸以探為何要對她這麽殘忍,她這一生的苟活,都將無法忘記這個男人一刻,都無法走到愧疚的盡頭!
沒有為難,顧西爵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充滿了感激。
這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終於還是選擇了尊重兒子的意願。
陸老爺子如何不怨,又如何不恨!可怨恨之後又如何,是能喚回兒子的生命嗎?陸老爺子也算是曆經世事,怨恨終不如讓兒子去的有所值,讓兒子去的心所安!
“進去看看吧,再見他最後一麵。”
陸老爺子繼續說道,他一直以這個兒子為驕傲,每一刻都從未停止過。他歎了一口氣,有些疼惜的說道。
“以探這孩子一生過得太苦,為了陸家做出了太多的犧牲,走了也好,不會再為我這把老骨頭、陸家這一片爛攤子所勞累了。丫頭,去吧,一會我要帶他回家。”
言丹煙點點頭,強忍著自己哭泣的聲音。
顧西爵要陪她進去,但是言丹煙掙脫開來,她想自己一個人去,站在他的麵前,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感情。他的愛,太過沉重和無私,讓她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報答。
顧西爵又怎麽會不明白言丹煙的想法,於是鬆開了手。有些擔心,也隻是壓抑在胸口。斯人已逝,陸以探這道坎,除非言丹煙自己走出來,他永遠都邁不過去了!
“以探哥哥,你怎麽這麽傻呢?”
麵對著那蒼白的一動不動的人,言丹煙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她顫抖著伸手想要去觸摸陸以探的臉,卻在接觸到那冰冷之後迅速回縮。
那寒意像是觸電一般,將她的心髒狠狠的重擊一番。\t
那人安靜的躺著,失去了原來的模樣,那溫柔的笑、寵溺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可一切都與眼前的人重疊不起來了,鮮明的對比讓言丹煙感到一陣窒息。
小腹有些隱痛,將言丹煙從沉鬱中拉扯出來。言丹煙頓了頓,抬頭看向陸以探。
“那件事情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會怪你的。”
言丹煙重新伸手,摸了摸陸以探的臉龐,仔細的整理好他身上的衣服。
“以後嘟嘟問以探爸爸的時候,我該怎麽說呢?你隻會留難題給我。”
“其實啊,你真的不用救我的,你知道的,我很多年前就應該死去了。”
呢喃的生意像是旖旎密語,盛裝在這冰冷的環境裏,讓人心生悲意。言丹煙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然後附上自己的小腹。
“以探哥哥,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以探哥哥,謝謝你。”
言丹煙在裏麵和陸以探告別的時候,言安安和秦楚也趕了過來。
言安安一來就打了顧西爵一巴掌,“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作為姐姐,竟然在所有的事情都落幕之後,才知道了妹妹曾經遭受過怎樣的苦難。
顧西爵沒有出聲,對這一巴掌沒有異議。
秦楚有些看不過去了,上前了一步,岔開話題。“西爵,溫璿已經收押入監,各種罪跡都在審理,她會受到應有的法律製裁的。”
顧西爵點點頭,目光從陸老爺子身上掃過,看向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