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魚已處在瀕死關頭。
無論再怎麽呼喚,他總是不應。
誰也不知道,他的靈魂已化身為最初的形態,宛若遊魚。
隨著生機逐漸流逝,蝌蚪狀半透明的微粒開始沿著地下河一樣的通道,依著本能朝著某個方向遊去。
結伴同行的小小蝌蚪其實隻有三條,組成一個三角形的隊伍。
按顏色來看:前的一條呈金色,體形最小,但卻出最明亮的光輝,起著引導前行的作用;褐色的一條居中,儼然在指揮和協調,控製著隊伍的整體度;最後那條綠色的最大,肥胖無比,不斷地搖頭擺尾用著勁,顯然是在為前麵的兩個同伴提供著動力。
遊啊,遊啊,不知道終點在哪裏!
“兒啊,我的兒啊!”
這是一個婦人的聲音,嘶啞而無力。
“你醒來啊,求求你快點醒來啊……”
這是一個年輕女子急促的聲音,傷心欲絕。
無論在場的所有人如何呼喚都無濟於事,他聽不見、也感覺不到了。
悲傷,淚流成河。
淚水的注入反而讓地下河波濤奔湧,流不斷加快。
受驚的蝌蚪加快度前行。
呼喚聲愈加急促,卻越來越遠。壹看書
通道內的空間越來越暗,最終漆黑如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三隻小家夥還在不知疲倦地遊著,隻是生了些變化。
居末的那隻,原本極為肥碩的身體竟然變成三隻中的最小、顏色也已經變成墨綠,在黑暗中幾不可辨。
……
麵前大河橫亙,浩浩湯湯,不知來處亦不見盡頭。
溪水自幽深的洞口流出,一路迤邐而來,便在此地匯入河流。
身體精瘦的江恨選定某塊較為平坦的石頭,便在中央鋪開蓑衣以為床,一隻罐子側立枕畔。或坐或臥,頗有閑看風景的餘遐和興致。
他不時取食啜飲,時不時便會坐起來勞作。
他的工作簡單而重複:或手抄、或用網兜一舀,再往罐中傾倒。
不時有魚兒成群結對而來。
被捕離水麵者毫無例外都會在進入罐裏那一刹那倉皇奔走,沒有方向地胡亂尋覓生路,然而不多久便泄了氣,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給人當了解饞的零食。
有些魚總是被放行,到了溪口便會依著本能向右一拐,扭頭甩尾,快活無比地順流而下,暢快中不費半點氣力。
江恨使網事畢,正當他舒服地往下一躺,準備再次進食的時候,卻見溪水物事中有如燈盞,飛快地向溪口遊來!
“咦?”
江恨驚奇。 要看書u
甚至來不及驚奇。
江恨這當兒反應卻比年青人還快,既然來不及用網,索性便張開手迎著那金色物事一兜,再一抄。
仔細一看,卻見三色的小東西相互銜著尾,粘作一團。
“原來真是他!嘿嘿,少見,少見,真是百年難有一遇啊。”
江恨忙扯了網兜,將三個小夥伴圈在水中,仔細觀察,口中還對它們連聲稱讚個不停。
末了,江恨公事公辦地對褐色蝌蚪喝道:“你自去上路吧,湊什麽熱鬧!”說罷抄手將它向右邊下遊一扔了事。再順手將金色蝌蚪放進罐裏,然而接下來對如何處置它卻犯了難。
待沉吟良久,江恨卻是麵色鄭重地囑咐墨綠蝌蚪說:
“如你這般存活到此,也算是不易,老夫自然要給你指點路走走的;也罷,放你前行,你就向左逆流而上,雖有難處卻也不是沒有希望,切不可向右、且去吧!”
隨手一揮,墨綠蝌蚪便似明白,頷一番,搖搖擺擺,便緩緩向溪口大河遊去。
江恨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墨綠蝌蚪,自言自語說:“且看他如何把握。”
正在這時,江恨臉色忽然一變。
他耳邊隱隱傳來啼血悲聲:“兒子啊……”
其實那呼喚遠在天邊。隻不過在幽深的通道中經過百轉千回之後,餘音嫋嫋,若有若無,聽得不大清楚,卻體味得出其中縕含著不盡的悲情,真是讓人肝腸寸斷。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顯見那婦人已經昏厥過去了。
江恨愴然無比。
回頭卻已見那墨綠蝌蚪在那溪口停止不前。片刻之後,水線竟朝著漁父的腳下而來,墨綠蝌蚪竟打算遊回通道去。
“你瘋了麽!”
江恨氣急敗壞地罵著,卻又不阻攔,隻好任由他慢慢地回遊。
江恨猶自不忍地指指點點跟著遊動的蝌蚪走:“你可要想好了,這一去百死而無一生。”
……
“看來還是落入某人的算計中了啊!”
江恨卻又轉念一想,“啊,我瞎操什麽心,這家夥本來不就已經死了麽!”,於是恨恨地坐下,不再去看那墨綠蝌蚪。
最後還是不甘心,江恨複又從罐裏找到與他同來的那條金色蝌蚪,托在掌中喃喃自語道:”罷罷罷,他不領情便罷;我老人家偏就要把一份大大的人情給你。“
說完竟將金色蝌蚪向大河上遊扔去,口中連聲說:“大造化,大造化呀,哈哈哈哈……”
也算了了一番心事!
江恨於是暢飲一番,將網兜往溪中一扔,不管不顧,任憑過往的陰魚自行入網。
這老頭子竟然呼呼大睡,不知何時方才醒來。
河水悄無聲息,夜以繼日,流向那不可知之地。
黃泉。
轉眼到了下半夜時分。
但見各處洞府內,人們大多數都沉沉睡去。
陰龍猶自麵壁跌坐。然後進入夢境。
夢中同樣也是石壁;他起身摸索一番,赫然現一道門;再一推,轟然洞開,現出一條黑黝黝的通道。
陰龍在黑暗幽深中踉蹌而行。
不多時來到盡頭,又見一間石室。陰龍複又如同先前一般,向壁跌坐。
又過了片刻,咳嗽一聲,同樣踉蹌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有人摸索著漸漸到到石壁那邊,駐足不動。
“大人您來啦!”
陰龍精神一振,忙道聲辛苦、有禮了,隻是在他心中直覺得自己才真辛苦;有點不想起身,正心想:勢子也不要作了吧?
卻聽石壁那麵冷冷地說:“算啦,行什麽禮,反正老夫又看不見。”
“大人說哪裏話。”
陰龍暗罵一聲,卻正冠整衣,規規矩矩地伏身說:“給大人見禮。”
對方似是才有些滿意,語氣淡淡地說:“起來說話。”
“謝大人。”
又問:“不知大人今天下網,得魚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