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一百零八章 葉言(二)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5498

時間飛逝,轉眼間小太子就要滿月了。liudianxing.com皇祖母們下旨請西郊寺院的僧侶前來宮中為他誦經祈福。莊信並不喜歡這個主意,但也不好違拗皇祖母的意思,加上孩子的外祖父,葉言的父親葉摩也說善國有此傳統,也就同意了。於是這幾日,宮中設下了佛事法場,能見到不少僧侶穿梭其中。

所以,當此刻葉言在禦花園中看見一位年輕僧人時,她並沒有過多驚訝,隻以為是哪位祈福的僧侶走錯路,錯進了禦花園了。那位僧人站在蓮花池旁,背影看著十分瘦削,蓮花池仍然是如常的枯敗樣子。雖已是春天,今年的初春十分寒冷,園中花木都沒發芽,仍是冬天凋敗的樣子。此時,一僧一池,枯葉老枝,這景象看著有幾分蕭索。

葉言向身邊隨行的綠暗吩咐道:“綠暗,你去問問那位小師傅,是不是走錯了路,你去給他帶個路。”說完,她自己繼續往前走去。

綠暗回來時,連連嘖嘖地感歎道:“娘娘,太神奇了,那小師傅長得很像陛下呢?”

“真的嗎?”葉言聽說也覺得很神奇。

晚上她想到此事,把它當作一件異聞,迫不及待地告訴莊信。莊信聽罷,隻是淡淡笑道:“還有這種事?那真是有趣極了,下回我要去和他比比。”夫妻二人說說笑笑就睡了過去。

半夜,她又從那個有紫衣女子的夢中醒來,這回她覺得自己似乎看清了一點那女子的麵貌,但是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此等樣貌隻應天上有。她伸手去摸,發現旁邊的莊信不在。她揉揉眼睛,心中猜測他是不是去看小太子了。她走下床來,聽著外麵似乎有輕微的沙沙聲,推開紗窗,發現竟然在漫天飛雪。雖說淨國今年特別冷,但畢竟已經立春多時了,誰都沒想到此時竟然來了一場春雪。她想起前朝詩人寫的詩句: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覺得十分應景,就扒在窗前賞起了雪景。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一個僧人,立在殿外樹下,他左手似乎托著一隻金翅鳥,右手拿著一卷佛經。他低著頭似乎在對那金翅鳥說著什麽。忽然他抬起頭,朝葉言的方向看來,這一眼著實驚心動魄,葉言看見一張和莊信十分相似的臉龐,對她點頭致意。葉言頓時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髒似乎也停止了跳動。她呆立在窗前,昏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是清晨,莊信叫醒她,讓她趕緊梳洗打扮,因為今日正是小太子滿月的慶典。葉言緩緩坐起,摸著頭有些疼,和莊信說道自己昨夜所見。莊信眉頭微皺,笑著說:“言兒,這是你的幻覺吧?都說生完孩子的女人容易多愁善感,原來是真的啊。”葉言氣鼓鼓地坐在床上,惱火於莊信不信她,昨晚看得那般真切,怎麽會是幻覺呢?

小太子的滿月慶典上,君臣同樂,禮樂齊鳴。一旁是陳大學士等老臣聚成一團,商量著小太子的名字。葉言也覺得鬱悶,至今為止都滿月了,名字還沒定下來,要麽是莊信不滿意,要麽是她父親葉摩不滿意,弄得大家現在都喊著小太子,生生把名字給耽誤了。生下來一個月都未有名字的皇子,曆史上恐怕她兒子是第一位吧。另一旁,華太後和幾位皇太妃在一起搶著抱小太子。連久未露麵的葉蘿也出現在宴席上,坐在最角落裏,安靜地吃著素餐,喝著淡茶。淨國皇室許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月上梢頭的時候,宴席也將近尾聲。葉言帶著小太子先行回宮,莊信陪著幾位臣子,繼續歡飲。葉蘿也跟著她走了出來,口中喚道:“言兒,我與你同往。”

葉言親熱地挽起葉蘿的胳臂,這次葉蘿沒有拒絕,讓葉言十分開心。二人行至蓮花池旁時,葉言不禁驚訝地發出聲來:“咦!”,原來那年輕僧侶又站在那蓮花池邊。她指那僧侶給葉蘿看,說道:“母妃,這位小師傅很奇怪,昨日就在這裏了,綠暗說他長得很陛下很像。”

葉蘿半天沒有回答,但被葉言挽住的胳臂卻在微微顫抖。葉言抬起頭,看見葉蘿已經臉色大變,隻聽她說:“言兒,天色已晚,你帶皇兒先行回宮。”

葉言口上答應著,心裏終究放心不下,所以佯裝離去,卻命宮人先回,自己偷偷躲在一棵樹後偷看。

那僧人轉過身來,果然生得和莊信一般容貌。他向葉蘿行了個禮,恭敬地說道:“葉施主,別來無恙。”葉蘿也顫巍巍地行了個禮,回複道:“不知大師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原來他倆認識啊,葉言心中暗想,怎麽和莊信長得這麽像呢,若是他父親,也太年輕了吧,難道是兄弟?可看葉蘿的樣子也不是在和兒子相認啊。她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聽見那僧人說道:“葉小施主,請出來吧,無需躲藏。”

葉小施主?是喊我嗎?從未被這樣喊過的葉言覺得十分陌生,但看那僧人正是盯著自己這方向。她隻好忐忑地走了出去,站在葉蘿身旁,對葉蘿解釋道:“我有些擔心,不是故意想偷看的。”

葉蘿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示意她沒有關係。此時園中隻有他們三人,葉蘿望向僧人,說道:“我記得大師離開前說過自己有生之年不會再踏進這宮門半步,大師可是在自食其言?”她的語氣明顯帶著幾分嘲諷。

那僧人也不以為意,他看向那蓮花池說道:“莊喬此生確已結束。當日我兒出生時,這滿池蓮花開了六個月,沒想到這回有新血脈至,蓮花竟不再開放了,難道我兒真的沒有了佛緣?”

葉言聽他說我兒時,就已經沒法淡定了,原來真是自己的姨丈,自己的公公莊喬,她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麵前的僧人一身袈裟,容貌看著和莊信一般年紀,怎麽看也不像葉蘿的夫君。

隻聽葉蘿冷笑道:“莊氏的佛緣早就該斷了,不然,淨國皇室豈不是要斷子絕孫?”莊喬看了看葉蘿,歎了口氣,又將目光轉向葉言,再歎了口氣,感慨道:“葉施主,這麽多年的誦經禮佛,本座以為你已經放下了,對於接下來的事情也會接受得更容易。你依然看不穿俗世紅塵,放不下愛恨糾葛,本座該如何度化你呢?”

度化?葉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姨丈拋妻棄子出家去了,現在跑來說要度化自己的妻子,這是什麽鬼啊。葉言看著姨母眼角的皺紋,頭上夾雜的白發,心中很為姨母不值。

葉蘿尚未答話,莊喬又開口了,說道:“本座給你講一個故事。當年在兜率境中,你讀佛經,當知道此境,有一座以月亮命名的銀色雪峰。有一日兜率境中的國王來到銀山打獵。他進入山中,聽到一陣優美的歌聲伴著樂聲而來。他情不自禁地朝音樂來源處走了過去。原來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男子在敲擊竹板為樂器,女子在他身旁吟唱起舞。國王深深震撼於女子的美貌,拔出一隻箭射向了那年輕男子。那男子立即倒地,氣息奄奄,他的妻子發現丈夫中箭,立刻大聲哭泣。國王聽見女子大聲痛哭,尋思著她丈夫已死,就立即現身在女子麵前。他對那女子說道:‘夫人不要傷心,隨我回宮,我封你為王後,你終生享有富貴榮華。’那女子斷然不從,她悲憤地斥責了國王,抱起自己的丈夫,登上了雪山山頂,讓丈夫躺在台地之上,頭枕在自己膝上,悲傷地唱起了歌:‘諸山高聳,穀川長流,獨不見汝,我當何處?鮮花複開,樹葉常綠,獨不見汝,我當何去?夜叉群棲,猛獸彷徨,獨不見汝,我當何往?金銀妙輝,寶石藍赤,獨不見汝,我當何持?’她的歌聲感動了天帝,天帝進入兜率境中,複活了她的丈夫,亦讚揚了她對丈夫的忠誠和深情。”

莊喬停頓片刻後:“那年輕男子正是進入兜率境中曆練的本座,那女子名月姬,正是你的前世。所以你並非今世才遇上本座,對本座一往而情深,不過是因著那前緣過往。你若能看透,當明白既然有前緣起,就會有緣滅的一天。緣起緣滅,本就是世間萬物生生不息的本質。你若能看透,當能求得大自在,大快活。”

葉言聽完這個故事,心中莫名悲憤,若是真的,豈不是說姨母為了莊喬兩世癡心,今世仍然換來的是這般淒慘結局。越想她越為姨母不值。她轉頭看向葉蘿,見葉蘿僵硬地站在那裏,微微吐出了幾個字,道:“謝大師,受教了。”

莊喬聞言,抬頭看看天空,又看看地麵,看看滿池枯敗的蓮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今日前來本座隻是想為淨國下一任國君起名,其它事情日後再處理。葉小施主,本座送一字,度,願此子度災度劫,安度己命。”說完,他消失不見。

隻聽撲通一聲,葉蘿倒在了地上,葉言將她扶起,發現她已是淚痕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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