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梟九迷迷糊糊醒來,感覺胳臂上似乎靠著毛茸茸軟乎乎的東西。“紅酣,你是不是又變回了原形啊。”他嘴裏嘟囔著,一隻手抱了上去。
半響沒有動靜,他睜開眼睛,果然看見紅色的四耳天獸,正酣暢地躺在他懷中呼呼而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紅酣開始有了這個習慣,每晚睡著睡著就會變回原形。他曾經問過紅酣,紅酣說她睡得很香的時候,吃得很飽的時候,大腦放空的時候都會變回原形,那樣最舒服最自在啊。他聽完頓時想到,在人間的這些年,無論是和韓禾還是和陳瀚在一起的時候,她都維持著人形,那她定然既不自在也不輕鬆,他有些心疼。
現在好了,每晚抱上床的是個光滑水靈的大姑娘,早上醒來旁邊卻是隻紅色皮毛的小獸。他用手捏了捏紅酣的一隻小耳朵,紅酣用爪子去撓他的手,非常不爽他來打擾自己的睡眠。梟九嘀咕道:“別人早上起來旁邊睡一冰肌玉骨的姑娘,我一醒來旁邊睡個毛球。”
紅酣嗖地變回人形,氣憤地瞪著他:“你說誰是毛球?!”梟九腆著臉湊上去親吻她,邊親吻邊說:“我就知道每次你變回人形都沒穿衣服,省去不少麻煩。”
紅酣白了他一眼,笑道:“少拿下流當有趣。”
梟九繼續腆著臉,湊上去想親親她,突然聽到紅酣問:“對了,為何你從不變回原形,你不是隻有四隻眼睛的鳥麽?”梟九想起自己的原形,不禁打了個哆嗦,回答道:“別了,要是變成大鳥的樣子,肯定嚇死你,若是變成小鳥,可不得被你嘲笑死。再說我一直都是人身樣子活動,哪裏像你,隻會在獸欄裏等吃等喝。”
哎呦,好痛。他低頭一看,紅酣又變回了那隻小獸的樣子,在他腿上咬了他一口,之後迅速跑開,邊跑邊說:“我不做飯了,讓你每日等吃等喝。”
梟九一聽,來精神了,趕緊衝向廚房,準備給自己整點好吃的。誰知還不到一秒鍾的功夫,紅酣已經衣冠整齊地出現在他麵前,笑著對他說道:“還是我來做吧。”
梟九無奈地走了出去,坐到廳中等待。紅酣最近喜歡上了做飯,然而從喜歡到會做之間的距離不啻萬水千山,所以一會兒肯定會端來一樣又奇怪又難吃的東西。盡管如此,他此刻依然幸福感爆棚,誰能想到天獸長右真的成了他的妻子,還在為他洗手做羹湯。
他向往了幾百年的生活,終於實現了,常常讓他有種不真實感。“我去給我的決心簿上加些內容,加上生幾個孩子啊,再蓋個有更大花園的房子之類的。反正馬上也要挪地兒。”他想象著自己和紅酣帶著一群孩子在自家草地上追逐玩鬧的場景,陽光那麽好,天那麽藍,生活那麽快活。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美好的想象。他感到腳下地板在搖晃,這是怎麽回事。紅酣從廚房跑出來,二人對視一眼,先後向聲音來源處飛了過去。梟九有些不祥的預感,他緊緊拉住紅酣的手,生怕將她弄丟了。
二人尋到聲音來源處,正是當日秦修昏迷過去的四株雲杉圍繞的林中空地。秦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旁邊站著一高大男子,正是魔將赤尊。梟九上前,舉起神弓,將箭頭瞄準了赤尊,大聲喝道:“你要做什麽?”
赤尊看著他回答:“你忘了我們當初為了找血硨磲打過一架麽?既然現在知道有能血硨磲的辦法,我自然要來。”
梟九當日記得那段往事,他是為了打開天牢放出紅酣,但他從來不知赤尊找它的原因,無非是用來增加修為之類的,據說這血硨磲內蘊含著巨大的天界能量,因此能打開天牢,估計也能增加戰力吧。
紅酣指著躺在地上的秦修,說道:“赤尊,你知道取出血硨磲他可能就沒命了吧,他可是你們魔界公主的夫君,你不怕傷害了他公主怪罪於你?”
赤尊冷哼一聲:“我們魔界隻有一位公主,魔君隻有一個女兒,閻瞳身份特殊,但我並不需要聽命於她。”這回答實在出乎梟九二人的預料,雖然從前的確沒聽說魔君還有一個女兒,但聽說魔君退隱多年,不小心弄出個私生女之類的,大家也覺得正常得很。所以之前的所見所聞讓他們一直以為閻瞳就是閻眇的妹妹,魔君的小女兒。
現在倒顧不上閻瞳的身份問題了。梟九心急如焚,如果秦修死在此地,開啟了封印,那麽巫部的百姓就都將死於這巨大法力衝擊所引發的災難中。他不動聲色,用極低的聲音對紅酣說:“右右,我對付赤尊,你去把小道士帶走。”
紅酣會意,身形一動,化成一道紅色閃電。這邊廂,梟九已經射出了數十發赤焰箭,箭箭威力巨大,直撲赤尊。赤尊也不畏懼,提起雪月上前就舞動起來,數月不見,赤尊的修為似乎增進了不少。他的瞳孔由紫轉黑,全身冒出黑色的煙霧,霧氣擴散開來,將眾人都籠罩在其中,黑色霧氣之濃,讓人無法辨識。梟九大聲呼喊紅酣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他更加著急了,想各種辦法破霧而出,卻發現這霧氣奇怪得很,無論他從哪個方向飛離,似乎都逃不出霧氣的包圍。他想起師傅以前曾經和他說過,魔族有項散血密法,隻有很少的魔族會用。這項密法有許多效果,最常見的也是最為天界人士所熟知的,即是霧鎖重樓,是施法者用自身血液幻化出煙霧幻境,讓被施法者困在其中,無法逃離。隻是除了要消耗大量的自身氣血,這一招還會導致施法者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動彈,所以基本上都被魔族高手用來拖延時間。
梟九想到這些,大致明白了其實自己並非身處煙霧之中,而是煙霧將自己包了起來,所以自己無論朝哪個方向跑,都無法擺脫這團煙霧,若是無謂地移動,不過是徒勞,不如靜下來想想解決的辦法。他料想赤尊此時也無法行動,暫時不需要擔心他的偷襲,隻是他不明白赤尊此舉隻是為了困住他二人,那他在等什麽。瞬間,他明白了,赤尊在等秦修與石佛像身體之間建立感應,誘發秦修回歸佛像,開啟封印。梟九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不允許,他絕對不允許。
他想起五百年前,自己第一次來的令丘山,看到一個穿著簡陋的獵人,在射殺山雞。獵人身後出現了一隻巨大妖獸的影子,就在獵人要被吞噬時,他化為一隻巨大的金翅鳥噴出炎火燒死了那隻妖獸。他告誡獵人要遠離這片妖獸出沒的地方,獵人當時看著他,目瞪口呆,他才想起自己此時仍是一隻鳥,一隻在說人話的鳥。從此之後,巫部將他此時的形象奉為主神,世代供奉。
在令丘山中尋找血硨磲的五百年,寂寞而無趣的生活,多虧了有這樣一群百姓陪著他一起度過。他餓了就去他自己的神廟中找吃的,無聊了就去市集上聽大娘大嬸們聊家常。他看著東頭家的小阿花從紮著羊角辮的小胖妞,長成了十五六的花樣少女,陪著她在一堆唱情歌的少年中挑選如意郎君,進花房,上花床,等到小阿花又生出了小小阿花,梟九還在一旁看著,樂此不疲。他也喜歡聽部落的少年們侃大山,各自聊著未來的夢想,議論著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姑娘。還有村裏的老頭們,呼哧呼哧吸著大水煙,坐在藤椅上吞雲吐霧。有的時候趁他們離開,梟九也會偷偷坐上去抽兩口,起初把他嗆個不停,後來發現還挺有滋味的。連部落裏的小貓小狗們他都很熟悉,常常一起玩耍。那幾百年裏,部落族人繁衍不息,梟九就一直在旁看著,他是他們生活的見證者,夢想的守護者,自然不能成為這一切的破壞者。
梟九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試試以血製血,他想天人的血液或許能起到一些作用吧。拔下隨身的煜殤,在自己的手腕上割開了深深的口子,赤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撒在周圍的黑色霧氣上。黑色霧氣避之不及,立即退散。大量的血液從他體內流出,漸漸地他覺得頭有些暈,終於在他要暈倒前,黑色煙霧消散了幹淨。
他施法術止住了傷口,看向四周。赤尊在雲杉樹下打坐,紅酣守著秦修在中央,她用法術造出了一個空間障礙,將自己與秦修護在其中,切斷了秦修與佛像的聯係,難怪過了這麽長時間,都未發生異變。隻是看她的表情很痛苦,大概是快維持不住了,畢竟需要很大的法力才能切斷這種來自本源上的聯係。
梟九竭力朝紅酣跑去,正想抱起她,卻一下倒在了她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