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我雖然將黎國重臣和皇親國戚們一網打盡，但仍然有不少手握重兵的部落首領在外，平定這些戰亂看來還需要不少時間，投入不少兵力。”莊信坐在上首，陳瀚坐在他左側，白若木坐在他右側，三人正在商議善後事宜。
“嗯，先試試招安，讓薩孤霖以國君的名義給他們寫信，我也會寫，這些首領與我都十分熟悉，我了解他們，各有各的弱點，稍加利用或許能夠和平解決此事。”白若木邊說邊取出一副淨國地圖，遞給莊信，上麵有每位大首領的大致分布和軍力部署。
莊信看後遞給陳瀚，口中不住讚歎道：“先生真乃神人。自古有言，上戰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多虧了先生，我淨國士兵免去了攻城之劫，此番若能免除征討之苦，先生居功至偉。”
“太子言重了，我也不是那嗜殺之人，也不願看生靈塗炭。”他說道，想起自己已經造成的那些殺孽，苦笑了幾聲。
“白先生，你與薩孤雷到底有何仇怨？說實話，在下真的很好奇，以你的才能殺了薩孤雷，自立為君都沒有問題，為何甘願將黎國拱手想讓於我淨國？”陳瀚這話說得有些刺耳，他聽了隻是笑笑，也不介意。
自己何曾想要那人間權勢？人間君王的皇冠哪裏及得上黃晴相陪的一晚。“陳二公子，若木並不貪戀權勢。此番事了，我會履行與太子的半年之約，在那之後，我將雲遊四方，人世間將不會有白若木此人。”他說道。
莊信與陳瀚聞言俱是一驚，一時場上無聲。此時，門外值守的侍衛進來通報，稟告道白府管家求見，說有急事要見白先生。
管家一路小跑進來，草草向殿內眾人行完禮，氣喘籲籲地說道：“老爺，老爺，公主她自殺了。”
殿上三人都刷刷站起。“走，去看看。”莊信帶頭大步邁了出去。
快馬加鞭趕回府上，三人隨管家進了一間客房內，見薩孤霓躺在床上，手腕處紮著絲帶，臉色蒼白。
管家在旁趕緊解釋道：“老爺，臥房床榻和地上都是血跡，所以把公主移到此處客房中。”白若木微微點頭。管家繼續說道：“今日公主終於正常吃了午飯，小的還以為她已經想通了，正心下暗自歡喜。中午之後她像往常一樣鎖上房門閉門不出，一個時辰後太子殿下，不不，是薩孤侯爺。”管家神色驚慌，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不礙事，”莊信淡淡道：“繼續說下去。”
管家彎著腰，誠惶誠恐地繼續說道：“薩孤侯爺讓人給公主捎來口信，希望公主能回到宮裏居住，這才讓棗兒姑娘前去，進門一看就血流一地了。”
“請了太醫嗎？”白若木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莊信和陳瀚，落在自家管家的麵上。他倒是想知道亡國的公主在莊信看來還能不能請來宮中的醫生，莊信能否兌現對自己善待薩孤兄妹的承諾。
“請了王太醫，給止了血，但說失血過多，不知能不能好起來。”管家應答道。
莊信麵色不變，誠懇說道：“白先生，多請幾位宮中太醫前來會診，若是等得，淨國倒是有幾位醫術高明的醫官，我可派人請他們前來。”
白若木心中暫定，暗道莊信倒是一個守信守諾之人。他沉吟片刻，揮手將下人都遣散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床邊，看見床上的女子麵白如紙，隨即伸出兩根手指，按在女子的額頭。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收回手指，床上的女子麵上微微有了生氣。
他從床邊走回，對莊信與陳瀚說道：“太子殿下，我已經盡力救治，她的命是保住了，隻是腦部依然受損嚴重，今後估計隻有幼年時的記憶，言行會如稚童。”
莊信沉默不語，一旁的陳瀚也直搖頭。
莊信的態度出乎白若木的意料，倒像是真心有幾分過意不去，並不似作偽，可見是個心善之人，大概會是位仁君。他對莊信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他補充說道：“太子殿下，其實這樣也未必是壞事，她今後可以過得比較開心。”
莊信搖搖頭，道：“白先生，終究是我改變了這位公主的生活，今後她兄妹二人我會照顧好，請您放心。”
白若木轉頭看了眼床上躺著的薩孤霓，向莊信拱了拱手：“謝太子言而有信。待處理完上京之事，我就出發，去尋找為太子妃續命之法。”
當晚，他住在了自己府中。安排好家人照顧病榻上的公主，他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抬起頭看向天空。這一晚月色並不皎潔，濃厚的雲霧遮住了天幕。他想起了那晚上接陳靜來黎國時陪她在甲板上看月亮，那姑娘說那是她第一次這樣賞月。那時他就知道陳靜喜歡上自己了，誰讓自己長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起初他不了解此話的意義，畢竟他成人後也就隻聽到黃晴稱讚他長得好看，待到黃晴命喪於洪水，他獨自矗立山上默默等候五百餘年，五百年中又何曾體驗過人世生活的百態。他意識到自己生得好看是在他決定下山為心上人複仇後，他那時保持一個稚童的體態，行走在市鎮中，周圍的人們就不斷對他指指點點。也有不少歹人多次試圖將他綁了去，日後他才明白像他這般樣貌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能賣個好價錢。漸漸地他越來越了解自己樣貌的出眾，也越來越習慣了射向自己的各類眼神，仰慕、渴望、貪婪、欲念，終究不過是因為這張臉。他想，唯獨黃晴待他是不同的，可世上再無第二個黃晴了。
半年後，他想法子來到了白家，認了白家那位失去兒女的三夫人為母，不過是為了報答這婦人生養了黃晴第二世的生命。可歎此世本來生在富貴家的黃晴，偏偏又遇上了薩孤雷這樣的劫數，活生生地受盡了蹂躪，二世生命皆不得快活。他想著想著，不覺又心疼了起來。
猶記得洛水畔菩薩的聲音猶如在耳：“黃晴本就隻得一世性命，她隻是六道輪回中的一縷機緣，本可與你做一世夫妻，怎料竟有這等變故。”他跪伏在菩薩腳下，低聲說道：“求再為她求一世性命，我願修行五百年，換她一次相見。”菩薩歎口氣道：“遭此橫災，本座亦有些幹係，既然如此，就遂了你的心願吧。願五百年後，人人能得償所願。”
想到此處，白若木抬頭看向天空，幽幽地歎道：“菩薩，若木倒是真得償所願了，隻是不知這是否是您所希望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