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岩城是位於南疆主城外的一個城,和南陽緊緊相依,雪一語和他們到南疆的時候,是從山崖上經過,直接入境,並沒有到過靈岩城中。
五更的時候,街道上行人寥寥,隻有偶爾幾個喝醉酒的醉漢躺在路旁,一會兒拿起酒壇子來灌上兩口酒,一會兒嘴裏喃喃囈語不知在說些什麽。
“這邊,快到了。”拓拔策手中的火把早就已經很熄滅,趁著月光,領著蒼凜塵不斷的向前走。
走過一個巷弄,又轉過了一個街角,穿過了林蔭小道,又走過了一片湖泊還沒到,讓蒼凜塵不禁都有些懷疑,拓拔策是不是要將他引到一個陷阱裏。
到了才發現重兵包圍,為的就是他自己往火坑裏跳?
就在這個時候,拓拔策走到一處偏僻的花圃中說道:“就是這。”
蒼凜塵看去鬆了一口氣,隻是一個普通的院子,院子裏有很多夜合花,能讓人居住的隻有兩間簡陋的茅屋。
“這裏真的有名醫?”蒼凜塵有些懷疑,名醫怎麽會住得這麽的偏僻,一般名醫不都是名聲鵲起,門庭若市嗎?
“放心,我身上的無論刀傷還是劍傷都是這名醫治好的,一點疤痕也不曾留下,他淡薄名利,所以不願入宮做太醫。”拓拔策看出了蒼凜塵的疑惑,耐心的解釋道。
他還是第一次和蒼凜塵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耐心和他講解。
蒼凜塵覺得這麽和拓拔策有些不自在,點頭相信了他的話走近了花圃中,剛踏足花圃一步,內裏的人已經開口說道:“不要踩傷了老夫的花。”
聲音蒼老中帶著幾分滄桑,悠悠傳來,在寂靜的夜裏分外的清晰。
蒼凜塵木然一愣,迅速的抬起腳來,小心翼翼的走在花圃中的石子路上,想來或許不止是個名醫還是個武藝高強的人也不一定。
一般人哪能知道屋外發生了什麽,好像親眼見到似的,蒼凜塵捫心自問就連他自己也做不到。
“名醫眼睛瞎看不見,所以聽力特別的好,這也是他為何不願呆在世俗的緣由。”拓拔策又解釋道,跟著蒼凜塵近了花圃中,連忙走在前麵,敲響了門扉:“青木老前輩,是我,我朋友受傷了,麻煩你開開門,幫我朋友看看傷勢。”
青木想來就是老者的名號,一些老者隻會用號來自居,而不用名。
拓拔策的話音方落,竹杆做成的門已經緩緩從裏麵拉開,走出一個老者,手中執著一盞蠟燭,須發結白,長長的胡須打成了結。
“是太子啊,你怎麽又惹禍了,是誰受了傷?”叫青木的老者顯然和拓拔策的關係非同一般,沒有恭敬,沒有行禮,雖還是叫他太子。
拓拔策聽‘太子’一詞,卻哭笑起來,不願與名醫多交代,隻是將蒼凜塵推到跟前道:“進去吧,將她放在椅子上。”
屋子裏隻有一盞忽明忽暗的蠟燭,視線不是很清晰,蒼凜塵背著夏吟歡走進後,摸索著看到一張長椅,慢慢的將夏吟歡放了下來。
“這個男人是誰,這個女子又是何人?”青木看著蒼凜塵和夏吟歡的方向出口便問道。
拓拔策也不好解釋蒼凜塵的身份,隻是說:“都是我的朋友,受了傷,青木前輩先看看吧!”
拓拔策說著拉著青木就到長椅跟前,急不可耐的要求青木給夏吟歡看病,而蒼凜塵卻微微皺了皺眉頭旋即又鬆開來,拓拔策一聲‘朋友’觸動了他的心弦。
或許隻是蒙騙青木前輩的,但,能從他口中聽到這麽一個詞已經實屬不易,更讓他驚奇的是,從他進門口到現在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夏吟歡就更沒開過口,但是這青木老頭居然能清楚的知道是一男一女。
如果不是武功高強之人,定然就是失明許久,或許是天生帶來,所以才會練成這樣的本事。
他恰恰又不像是裝的,摸索著到長椅跟前,佝僂著身子彎下腰,摸了摸夏吟歡的手臂這才摸到手腕處,開始把脈,一點講究都沒有。
“怎麽樣,我妻子他怎麽樣了?”青木的手剛剛打在夏吟歡的手腕上,蒼凜塵已經急不可耐的想要結果了。
青木笑了笑,也就一小會兒,鬆開了夏吟歡的手腕道:“這位姑娘應該是受了劍傷吧,好在不是很嚴重。”
“你胡說,若不嚴重的話,為何我妻子她還不醒來。”雖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倉廩還是一口一個妻子的刺激拓拔策,他就是要讓拓拔策明白,夏吟歡是他的妻子,他蒼凜塵的結發之妻。
拓拔策這時候顧不上和蒼凜塵較勁,連忙問道名醫道:“青木前輩,她怎麽還昏迷不醒?”
“失血過多而已,沒必要太過擔憂,你拉著我的手摸摸她傷口在哪裏。”青木對他說道,抬起手來讓拓拔策握住。
“不行!”蒼凜塵卻不肯了,夏吟歡是她的妻子,憑什麽要讓他們摸,護的夏吟歡緊緊的,一副你要敢摸一下你試試的樣子,如同野獸在捍衛自己的領土。
拓拔策無奈了,閉上了眼又睜開,索性將青木的手放在他手中,心道你不就害怕我碰嗎,現在不跟你計較,等夏吟歡醒來我便將她擄走!
“你們這是怎麽了?”青木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很清晰的感覺到了,握著自己手的人換了一個。
拓拔策不言,蒼凜塵抿了抿唇也不多說,隻好握著青木瘦骨如柴的手往夏吟歡的腰際摸去,那傷口的血已經結了痂有些**的。
“嗯,傷口不是很嚴重,想要恢複的話要調養十天半個月,方可不留痕跡。”青木從蒼凜塵手中將手抽了出來說道,這會兒吩咐拓拔策道:“殿下,還勞煩你去抓一些藥,才能治這位婦人的傷口。”
蒼凜塵這才看去,屋子裏隻有那桌上擺著幾味他不認識的藥材,看來根本不經常給人看病。
“好。”拓拔策一口答應下來,青木已經又摸索著走開,走到桌旁,摸到了自己的毛筆,又放了一張紙在麵前,張開嘴用舌頭舔了舔毛筆,便開始寫起了藥方,蒼凜塵跟過去看覺得驚奇。青木的字並不難堪,可以說有大家之風,很難想象一個雙目失明的人能寫出這麽一手好字來。
他不禁又仔細的看著他一雙眼睛,確確實實是緊閉著的,他抬手在青木麵前晃了晃,卻聽青木說道:“這位公子,老夫是看不見,但是知道你用手在老夫麵前晃動,老朽這眼睛已經瞎了二十多年了,早就習慣了。”
說罷,他將藥方交到了拓拔策手上道:“殿下,按照這上麵的藥方去抓藥,城門口有一家,你去問問有沒有。”
“好。”拓拔策毫不猶豫豫的就答應下,轉身就要走,突然蒼凜塵卻擋在了他麵前對他說道:“算了,還是我去吧。”
拓拔策現在是安定王最想殺的人,他現在出去要是暴露了行蹤怎麽辦。
“沒事,還是你在這裏守著她吧,”拓拔策深深的看了夏吟歡一眼,她的傷是他失手傷了的,他想恐怕夏吟歡也希望守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蒼凜塵不是他吧,畢竟她那麽厭惡自己,嘴上卻是欠扁的口吻道:“你要放心我呆在他身邊,那就你去吧!”
他這麽說著,已經繞過了蒼凜塵出了門口,壓根就沒想讓蒼凜塵去,蒼凜塵還在詫異間,人已經出了花圃消失在了月下。
“你和殿下是什麽關係?“青木慢悠悠的靠近,站在他身旁,雖然看不見,卻還是佝僂著身子往院子裏看去,似乎在捕捉拓拔策的身影。
“你說拓拔策?”蒼凜塵問道,見青木老龍頭頷首,他無奈的苦笑道:“敵人把,打了小半輩子,第一次可以平心靜氣說話的敵人。”
蒼凜塵說不出什麽‘朋友’一類的話來,和拓拔策爭鋒相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突然變成這樣,就是蒼凜塵自己都不大適應,總感覺不自然。
“殿下是個苦孩子,既然是敵人,鬥到現在還能來此,顯然也不算是深仇大恨,化幹戈為玉帛,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青木歎著氣,也不知此刻想到些什麽,布滿歲月皺褶的臉上,有著擔憂之色。
蒼凜塵和拓拔策不熟,也沒必要細細的追問拓拔策的過往,拓拔策和他結下梁子,最重要的還是夏吟歡,漸漸演變成了殺父殺母的大仇。
今天隻是因為夏吟歡受傷,故而兩人才會為了夏吟歡暫時的拋開了仇恨,不知道等到夏吟歡病好,拓拔策會不會又要死纏爛打,要殺了他,要奪走夏吟歡呢?
“夫人的傷勢並不重,給她喝一些養氣補血的藥,日後好生調養就行,她的傷口如果恢複的好的話不會留下疤痕的。”青木一邊說,一邊摸索著又進了屋子,坐在桌前,拿起了剪刀來輕輕的剪去了蠟燭多餘的燈芯,動作嫻熟,比普通人看得還清楚似的。
“前輩真是厲害。”蒼凜塵並非是奉承,隻是實話實說,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竟然能夠從容又幹淨利落的將燈芯剪掉,天下恐怕也隻有他眼前的這位老者了吧!
“讓你笑話了,我這老頭子沒別的本事,也就年輕的時候學了點醫術,人到中年便瞎了眼,這會兒啊也隻能在這偏僻的地方,種點菜,靠著殿下給的微薄銀兩度日。”
青木老者說著,剪刀放在了原位,而對著那燭光,好像是在看一般。
蒼凜塵覺得這青木或許真是個瞎子,卻不一定是個老態龍鍾的糟老頭子,因為做起事情來井井有條,而且比雙眼健全的人還看得清楚,有可能其中還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他不願意多說。
他不說,蒼凜塵也不能掰開他的嘴逼著他說,隻能任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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