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瀚自從娶紅酣進門,就日日宿在紅酣處,對待新夫人關懷周到,給家中仆婢們留下了不少津津樂道的談資。所以當陳夫人召他前來,問及前日他自己穿著單薄長衫捧著狐裘追到花園中給新夫人加衣裳,他想想確有送衣裳這事兒。陳夫人又語重心長地提醒他不可太厚此薄彼。陳瀚隻是敷衍地答道:“娘,兒子知道了。”如此對話進行多次,陳夫人也就不再說了。
麟嘉十八年的冬天特別溫暖,老百姓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雪花的降落。朝中主管農事的大臣開始擔心來年的春耕春種以及蟲害,於是向皇帝上書希望朝廷能有所準備。太子莊信受命處理此事,他召集了一班幕僚,商討處理此事的辦法,陳瀚提議先去旁邊的郊縣走訪了解一下情況。莊信欣然應允,邀他擇日同去。
出行當日,莊信身著便裝,隻帶了一個同樣身著便裝的侍衛。陳瀚與二人會合,騎馬向城外走去。
陳瀚見不是慣常跟在莊信身旁的王寒,倒是個沒見過麵的年青侍衛,連忙上前拱手一拜,說道:“這位侍衛大哥,之前沒見過,怎麽稱呼?”那侍衛神情倨傲,微微點頭道:“在下梟九。”便縱馬騎至路的另一邊,與陳瀚保持距離。陳瀚與東宮侍衛一向交好,不知為何此人對自己如此態度,心下有些納悶。
莊信放慢了速度,待二人趕至身旁,一左一右隨行。莊信說道:“陳二,這是東宮新來的侍衛梟九,技藝超群,尤其是箭術,善國無人能出其左右。”陳瀚立即在馬上拱手作揖:“真是神勇,能結識梟侍衛,是陳瀚之幸。”梟九簡單拱拱手,並無言語。
莊信也有幾分吃驚,低聲對陳瀚道:“梟九平素不是這樣,可能趕巧今日碰到什麽事情了。”陳瀚忙道:“不礙事,不礙事。”隻是心中暗想這侍衛冷傲得很,不知是如何得到莊信的賞識與包容。
行至半路,見一紫衣小姑娘站在護城河邊長籲短歎,愁眉不展,突然身形一晃,像是要跳下去的樣子。他大驚正要跳下馬救人,身邊一陣風拂過,梟九已經扶住了小姑娘站在了原地。
小姑娘圓臉柳眉,看著十二三歲的樣子,小巧的鼻子,一雙大而明亮的黑眼睛特別有神。莊信在馬上問道:“你這麽小年紀,為何要自尋短見?”小姑娘看著莊信,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並不是啊,我想試試我新練的水上飄功夫。不過看來,你這朋友的身手很好,要不你們教教我吧。”說完露出一臉崇拜目光看著站在一旁的梟九。
莊信笑了笑:“我這朋友功夫是挺好的,不過他不收徒弟,姑娘你還是找別的師傅比較好。”紫衣姑娘聽了,略一思索,馬上笑了起來,一笑眼睛如兩彎新月:“誰說教我功夫就一定要收我為徒了,不拜師也可以學功夫的呀。”
陳瀚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有趣,就打趣問道:“姑娘你還沒告訴我們你姓氏名誰,家住哪裏,我們可不教陌生人功夫。”小姑娘看向梟九,認真地行了個禮:“嚴瞳,獄法山人,求賜教。”
不料,梟九卻冷哼一聲,對小姑娘招了招手,待小姑娘走近,他對小姑娘耳語一番,隻見那小姑娘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怒氣騰騰,她從腰間拔出劍,大吼一聲:“你敢!”竟是要與梟九動手的意思。陳瀚被這變化驚到,也不知該不該下馬勸阻。
這時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且慢且慢”,天空中飛來一個青衣小道士,莊信在馬上自言自語道:“這小道士怎麽看著這麽眼熟?”陳瀚偏頭看向莊信問道:“殿下認識?”莊信一副恍然大悟狀,笑道:“是了,正是當日那小道士,倒還真是見過。”
小道士落在嚴瞳身前,將她護在身後,神色慌張地看向眾人,看到莊信,眼中一亮,忙向他行禮,道:“原來是太子殿下,我娘子年幼不懂事,還請原諒她的莽撞。”
“不礙事,之前蓮花池一事有勞秦修小師傅了。”莊信大概是想起了舊事,幾分笑意浮現。
秦修的臉刷地通紅,成了個柿子,忙回答道:“太子還記得小道,大概是當日小道太丟人,讓殿下印象深刻吧。”他想想,又認真說道:“當日,當日真是太慚愧了。小道修為不夠,待再努力努力定能讓蓮池開花。”身後的嚴瞳嘴裏小聲嘀咕著:“真沒用,真沒用。”他也不以為意。
莊信想了想,說道:“這就是秦道長難過的情關麽?今日一見,倒是活潑可愛。之前隻是個誤會,梟九,你退下吧。”
秦修聞言趕緊謝過太子殿下,對身後的嚴瞳說道:“娘子,這是太子殿下,你冒犯了他,去道個歉吧。”
嚴瞳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道歉?秦修,你說笑吧,我從出生至今,什麽時候和人道過歉了。哼。”
陳瀚看著這姑娘如此驕縱,心下不喜,正想教訓兩句,隻聽到莊信笑著答道:“無妨,無妨,我等今日還有事要忙,道長就此別過。”
秦修又千恩萬謝了一番,這才準備帶嚴瞳離去。臨走前他猶豫片刻,竟朝陳瀚走來,認真行了個禮,說道:“公子,舊人已非舊人,新人亦非新人,還望公子多思量。”
陳瀚心下大疑,正要詢問,梟九卻閃身攔在了秦修麵前:“小道士,這嚴瞳是你娘子?”秦修點了點頭:“是的,說好了,是小道的娘子。”梟九冷眼看著嚴瞳,說道:“小道士,為你好,這娘子要不得。”秦修思考片刻,道:“謝公子提醒,隻是已經說好了,就沒有反悔的道理。”說完,帶著嚴瞳離去。
莊信好奇地問梟九:“那紫衣姑娘怎麽了?”陳瀚也十分好奇,豎起耳朵聽,卻聽不見梟九的回答,隻看到二人均露出肅殺表情。陳瀚不方便多問,也就不再打聽,倒是小道士臨走時的那句話讓他捉摸許久也不得其意。
辦完事回府天已黑,陳瀚見紅酣正抱著白色波斯貓在窗前閑坐。他像以往一樣,絮絮叨叨地告訴她自己一天的經曆,說起太子侍衛梟九態度冷傲,不好相處。紅酣竟然不似往日那般,冷淡地讓他自說自話。她回應他說:“梟九不喜文弱書生,你無事不必招惹他。”
陳瀚激動萬分,握住紅酣的手不肯放開。睡前,陳瀚對紅酣說:“夫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方法,讓我每晚都昏沉入睡。大可不必如此,我對夫人珍愛有加,斷然不會用強的。”紅酣臉上露出複雜神色,長久無言。
這一晚,陳瀚安然入睡,竟又夢見紅衣長右站在樹下,側著頭吟誦“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隻是這次的夢境比以往更加清晰。夢中,他走過去,伸出雙臂從她身後將她攬入懷中,他能聞見她發間的清香。她轉身,將手臂搭在他頸上,笑吟吟地望著他,然後趁他不注意,飛快地親在他的唇上,得逞後格格地笑。他佯裝惱怒,猛地咬住她的唇,不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