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醉仙樓一事後,梟九發現這太子莊信其實是個隨和的好脾氣,他也就不再費心地去學習繁瑣的禮節,反正莊信也不介意,主仆二人相處得倒是十分融洽。
莊信還找他一起練招,他發現莊信的身手膽識都十分過人。若不是自己身為天人,有一身修為,單以武藝論,莊信並不遜於他。當然梟九習慣了各種勝利,所以和莊信比試的時候也毫不留情,每回勝利後,還會順便指點指點莊信幾句。
這一日,莊信和他去比試劍術。二人走到東宮門口,遇到作畫歸來的葉言。葉言向莊信拜了一拜,就轉身離去,一派端莊大氣。
“太子妃,且慢。”莊信喊道。
葉言轉身看向他。
“還有兩月又到母妃的生辰。”
葉言淡淡回答道:“前日母妃派人去各宮告知,說今年生辰打算閉宮禮佛,恕不見客,也不收禮,今年不需要你我二人費心。”
梟九心想,這太子他娘真是奇怪,兒子也奇怪,連兒媳婦也奇怪,真是一家怪人。梟九記得前幾日在集市上見到葉言時,她一派青春爛漫,興致勃勃地要給紅酣挑結婚禮物,舉手抬足間就是一個長得天姿國色的小姑娘。誰料到現在竟然是一派皇室貴婦風範,高貴而疏離,淡定而從容,完全判若兩人。想到這裏,梟九頓時覺得脊背發涼,這是妥妥的演技派啊,他覺得窮極一生自己都未必能明白女人到底有多善變。
他和莊信來到一處供皇子習武的殿中。二人各持一把鈍口劍開始比劃。梟九心想今日比劍,自己隻以凡人之身與他比試技藝,於是關閉了神能。哐哐當當聲中,二人戰上了數十個回合。突然梟九一不留神,被莊信一個掃盤腿絆倒在地,哎,怎麽回事啊,怎麽這麽不小心,他心中暗自埋怨著,看著莊信的劍指著自己的咽喉。
“唉,反應變慢了,遲鈍了,今日輸了。”梟九認輸認得也幹脆。
“我之前每次都輸給你,所以苦苦研習了下你招數的弱點,今日試了試,果然破解了。”莊信認真地說。
梟九頓時對莊信產生了欽佩之情,原來不是湊巧,真是被人破了招,太子果然厲害。他一時經不住,想起在巫部時聽雲遊說書先生說的故事,脫口而出:“果然如前人所言,天下英雄唯太子與梟九爾。”莊信聽到,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
二人坐在場邊閑聊,梟九給莊信講述自己在巫部的生活。最後那次拜別師傅後,他下凡間思考怎樣能把長右從天牢中放出來。他聽說令丘山可能有天界神器血硨磲法螺,可以破除天牢束縛,釋放長右,於是來到令丘山尋找。他在令丘山上一住就是五百年。因為有幾次顯露真身施法,被巫族部眾看見,巫族認為是神跡,將他奉為部落主神,立雕像,獻祭禮,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也就常常為巫族部眾殺殺山中怪獸,久而久之,他真將巫族部眾視為自己的子民了。
他告訴莊信,巫部男子多豪爽,女子熱情似火。那時候,愛慕他的巫部小姑娘們就埋伏在他打獵回來的路上,一見他過來,就跳起來對他唱山歌,一句句“九哥哥呀~~咿呀~~咿呀~”轟得他落荒而逃。
莊信聽著覺得十分有趣,道:“看來梟侍衛你很受姑娘歡迎啊。”
梟九仰頭望向天空,做出一副深邃狀,然後轉過頭對莊信說:“看,隻要我一擺這個姿勢,她們就會在旁邊含情脈脈地看著我,一用一個準。”
莊信又大笑了起來。梟九心想果然男的和女的就是不一樣,這樣看來,這太子應該不是個斷袖,不然看見我那**的風姿,肯定也會有所反應才是。這樣一想,他自然有些好奇了。“中原的夫妻都像太子和太子妃這種麽?那麽客氣。”梟九說話,基本上是不經過太多思考的。
莊信停住了笑,低下頭,也不答話。
“應該也不是,我聽說寒哥就是個怕老婆的,前兩日因為去醉仙樓喝酒的事,被他老婆擰著耳朵從城東頭罵到了城西頭。我是看到他通紅的耳朵才問他,他說他摔跤摔的,鬼才信呢,這不,一打聽就知道了。半城的人都知道。”梟九把昨日說給紅酣聽的是非又給莊信說了一遍,昨日紅酣聽了大笑不止,怎麽這太子卻沒啥反應呢。
莊信站起身,說道:“梟侍衛,今天先比試到這,我先回宮更衣,一會兒你隨我去趟綺蘿宮。”
綺蘿宮?那是哪兒?梟九不知道。片刻後,他和莊信站在了一個木門外,真是座殘破的宮殿,梟九心裏想,白白浪費了個好聽的名字。
“你在殿外候著,我去見見母妃。”莊信吩咐道。
“遵命。”原來是來見他那不肯慶祝生辰的母親,梟九很好奇,決定聽聽他倆說什麽。雖然他的聽力不及紅酣四耳靈獸,好歹也是長於捕獵的神箭手,站在門外聽聽牆角這種事情,實在是輕而易舉。
“母妃,今年壽辰不如過得熱鬧一點吧。每年看您自己一人孤獨冷清,兒臣心裏不好過。”梟九想莊信果然是個孝子,隻是不明白為何葉蘿要自己一個人住在此處,常伴青燈古佛。
“信兒,你知道我並沒有興致。你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去陪陪言兒,她一個人離家遠嫁,你是她夫君,你不陪她,她多難受。”
梟九等了許久,才聽見莊信說:“母妃,我不想負她。”梟九聽著有點糊塗。
“信兒,你能說出你不想負她,已經足以看出你很在意她。那四願之說,並不知真切,你何必為此故意冷落她呢。”
“母妃,我隻是不想要她像您一樣,餘生寂寞,樂短苦長。”
這是梟九第一次聽到四願之說,並不解其意,但大致能夠明白太子其實很在乎太子妃,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他看莊信的目光裏就多了一絲同情。他從來不懂得隱忍之愛,他喜歡上了,就是天雷地火,他被拒了,就是撒向情敵的天雷地火。他覺得,那些在心中掖著藏著,口口聲聲不想去打擾她幸福的男人,都是懦夫。既然是他愛的人,她的幸福隻能他來給,如果連他都給不了她幸福,又怎麽能希望世間還有其他人,能給她更多的幸福呢。要知道,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這點自信,梟九從來都有。
葉蘿最後說:“你裝作不愛她,這難道不是負了她。”莊信長久沉默後,拜別了葉蘿。
回宮路上,莊信異常沉默,想是葉蘿的話觸動了他。梟九仔細回味這些對話,雖不太能明白,但也能咂摸出幾分心酸。他跟在莊信身後,想說點啥,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梟九,你說巫部的姑娘很多都喜歡你,那你可有心儀的姑娘?”莊信倒是先挑起了話頭。
“稟太子殿下,臣在巫部確實被不少巫部姑娘心儀過,隻是臣都不心儀她們。”梟九腦子裏又飄過那蕩呀蕩的山歌小調。
“噢,那你怎麽都沒看上啊?”
“臣自有心儀的姑娘,不在巫部。待我攢夠錢,我帶她回鄉蓋房子。”梟九心裏想其實自己有房子,缺的是姑娘。
莊信笑言:“你倒是活得爽快,那姑娘在等著你攢錢是嗎?我給你錢買房子,你把那姑娘也接來京城不就行了。”
“呃……這個,謝太子殿下,不過那姑娘還未答應嫁給臣……”梟九突然覺得自己不該說實話,這樣子自己的形象好像弱了不少。
果然,莊信聞言,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眼中閃過一絲同情:“梟九,沒想到你倒是個癡情人。”
不知為何,梟九覺得太子殿下在聽說了自己的遭遇後,心情好了許多,步伐也輕快了不少。梟九想,難道這就是人間常說的用他人的痛苦來減輕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