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君子好逑

夜深了，在小小的院落裏，浩瀚獨自一人坐在自己門前巨大的桂花樹下飲酒，海風吹落，撫落了枝頭的桂花星星點點地落在酒杯之中，於是酒裏便更有一番呢滋味，正當浩瀚暢飲之時，一個人走了進來（彼世傳說26章）。

“孔方，原來是你啊……”浩瀚沒有回頭，笑著說道。

“哦？原來你早就發現在下的存在了？”孔方依然是帶著他那副麵具般的笑容。

“李棄……”浩瀚說道。

“……在下並不是找李棄的……”孔方阻止了浩瀚的話，道。

“哦？難道你找孤來談心的……”浩瀚凝視著孔方，似乎早就知道了孔方的來意，卻始終沒有說破。

“不，自然不是談心了，”孔方依然帶著虛假的笑容，話語中卻如同刀鋒一般的銳利，“在下是來警告您的，有時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時常摟摟抱抱，唉，您也好生瞧瞧您的年紀，真是成何體統。在下雖然心裏明白，可是別人看在眼裏，還是會有閑話的。”

浩瀚明顯感覺出了孔方的憤怒，然而這種被人嫉妒的事情，他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望著這個激動的孩子，浩瀚卻並沒有急於解釋，反而是很享受這種被人誤會的滋味。“哦，孤一向我行我素，是不怕別人說什麽閑話的。”

“唉，要不是看在您年紀大了，在下真的很想揍你……”孔方陰陰地笑著。

“哦？你是在威脅孤嗎？”見一向謙謙君子般的孔方會說出重話，浩瀚正色望著孔方，嚴肅地說道。

“李棄是我的女人，你休想動她一根汗毛！”孔方依然笑著，可卻是一字一頓地講出了這句話，看來，他真的是生氣了。

“哦？！”難得見孔方這麽生氣，浩瀚可是頭一次見到，然而他依然帶著桃花般的微笑，似乎對於孔方的所有威脅，根本不放在心上，對於這個還沒有涉足感情的孩子，很多東西是根本對自己構不成威脅的，他如今如此一反常態，究其原因還是太過在乎李棄了，其實他對李棄的好感，浩瀚早就看在心上，然而孔方的做法呢？對於自己所愛的人，這個沒有經驗的孩子卻隻會惹李棄生氣，他知道，孔方無非是想惹李棄注意罷了，然而這樣做的結果呢？反而適得其反，其實他很想撮合他們的，但是對於這個很不主動的孔方來說，這樣讓他生氣生氣，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你說？李棄是你的女人？還是，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浩瀚一針見血地說道。

“這……”孔方一語頓瑟，再也接不上話來，麵具般的笑容終於消失了。

“好像，李棄根本就不喜歡你吧。哼！連喜歡都不敢說出口，你談何跟我說李棄是你的女人？”

孔方一時之間被問得啞口無言，此時他終於恍然大悟，浩瀚的話仿佛醍醐灌頂，現在想來，自己卻是太孩子氣了，他正想開口，卻見浩瀚優雅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低下頭，將嘴巴湊到了他的耳邊，帶著幾乎是挑逗的微笑，悄悄地說道：

“你呀，若再不出手，孤會真的把她變為孤的女人了……”

然而此時屋內，昏黃的燭燈下，李棄夜不能寐，耳邊傳來的是人魚的哀號，是未能超度的最後的悔恨，手中的晶瑩的哭喪棒，是他們灰飛煙滅前最後的淚水組成的，時而聽見他們曼妙的歌唱，然而更多的時候，是他們的哭訴，想起來那一萬不得超渡的生靈，李棄後悔自己的衝動引來了群魔，然而就在這時，她見到了兩個人，那曾經進入鬼方域首先見到的兩個人——黑白無常。他們的出現，李棄便心知絕非好事。

“李棄，跟我們回去吧。”黑白無常手中多出了一段鎖鏈。

“為什麽？”李棄心知不妙，爭辯道，“即便人魚灰飛煙滅，那也不關我的事啊，是魔把他們吃了……”李棄知道，這樣的解釋很沒有底氣，她依然想做最後的抗爭，她不想死，並不是因為她怕死，而是她根本不想失去跟夜的記憶（彼世傳說26章）。

“想解釋跟血見愁去說吧。”黑白無常不由分說，綁起了李棄。

“慢著，能讓我跟浩瀚去告別嗎？”李棄幾乎要哭了，落到了血見愁的手中，那個小人上次幾乎殺了自己，如今名正言順受她處置，豈有不死之理。

“你們怎麽這麽不近人情，連永別的機會也不給我？”見黑白無常沒有反應，李棄哭道，想來這個世上所牽掛的人也隻剩下浩瀚一個了，剩下的全部走了，想到了這裏，李棄哭得更加傷心了。

“誰說你要死，受罰而已，用得哭這麽慘嗎？”黑無常說道。

“當然要哭得慘一點了，血見愁那是出了名的可怕，小錯也得掉層皮。”白無常說道。

“啊？！不用死啊？”驚魂未定的李棄破涕而笑，轉眼便來到了鬼方域。

漆黑的鬼方域今日被星光照亮，黝黑的誅生柱上綁著滿臉驚慌的李棄，鬼方域所有的鬼官都出現了，他們披著同樣漆黑的鬥篷，就像幽靈一般徘徊在柱子的周圍，李棄跟前，便是那根本看不清長相的血見愁，李棄根本沒想到血見愁會把自己當作頭等罪犯那般處置，心中更多了一絲怨恨，罵道：“血見愁你這個小人！定是上次你沒把我殺了，心懷怨恨，如今我犯了錯正好報仇。”

“本座處事從來公平，你確實解決了人魚的問題，為鬼方域清理靈魂做出了大的貢獻，但你罔顧性命，令人魚遭群魔慘食，你可知罪？”血見愁義正言辭地說道。

李棄心中恍然，心想這次也不知為了什麽原因，超度人魚會如此心急，著了魔道才引來了群魔，也許自己真的有太多太像夜的了，便連為人處世也漸漸地往這個魔頭上靠了，想到了一萬靈魂因自己而不得超生，心中愧疚，道：“確實，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這回沒有說錯。”

“人魚萬年怨恨，不聽鬼方域超度，本該重治，卻也不是你李棄該私下處置的，所以你死罪難免活罪難逃，本座判你鞭笞一百，易受懲罰！”血見愁說道。

“才鞭笞一百？”李棄大疑，心想血見愁居然就這麽放過自己，可當行刑者拿來如同殺威棒一般的鞭子時，李棄才發現這樣一百鞭，雖然不致死但也得打殘了。

“慢著！”突然之間有人朗聲說道，李棄定睛一看，在大殿的最深處，白色的蛛網交織地組成一副白色的巨大網絡，就好似浩瀚當年在墓中蒼白的頭發一般，在蛛網之中，一個白發男子向自己走來，卻見這個白發背影越加的眼熟，他帶著狐狸般麵具似的的笑容，這人不是孔方更會是誰？

“他來做什麽？他怎麽會在這裏？”李棄心中滿是疑惑。

“讓在下替李棄受刑罷。”孔方開口直奔主題，那種坦然，那種從心底最深處的對李棄的守護不禁讓李棄心頭一震，自從夜死後，再也沒有人有這般的庇護自己了，然而這個人竟然是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孔方，是一個月前自己對他說出了多少傷人的話的孔方，曾經討厭過他，曾經嫌棄過他，曾經對他嗤之以鼻，如今他居然會這樣奮不顧身的救自己，李棄望著這個如此喜歡自己的人，心中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其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孔方，你如何來管本座的閑事？！”血見愁對突然殺出的孔方罵道。

“在下剛來不久，不知何德何能居然位置尊位在你之上，你早就看我不順眼，如今我自己找上門來送死，比起打李棄，打我且不是更加過癮。”孔方依然帶著笑麵虎的姿態泰然說道，“這樣吧，打我打兩百鞭，放了李棄，如何？”

“原來孔方也是地祇。”李棄心想，卻聽得血見愁怒道“你以為本座這裏是容得你討價還價的嗎？李棄受刑，現在執行！”

“你可不要後悔，到時候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候連打我一百鞭的機會也沒有咯。”孔方露出了神秘地微笑，威脅道。

“別以為你是帝胄的直屬，就能拿身份來壓本座！”血見愁怒道。

“不敢不敢，在下怎敢對前輩無禮。”孔方說話間，卻見血見愁背後出現了一個僵屍版的老人，他如同骷髏般的臉看上去很老，臉上沒有鼻梁，下巴上長滿了銀白色的長長的胡須，他手裏握著代表死亡的權杖。這個人很眼熟，好像叫鬼帝子，李棄知道他是鬼方域除了帝胄之外的第二號人物，記得很小的時候，夜經常帶著自己去找這個老人，當年在夜的麵前，他還不是一個跪地求饒的膽小鬼，當年的李棄當然不理解這樣冷漠的夜為什麽還會帶自己串門，現在想來無非是暗中勾結這個老家夥如何陷害晝吧，每每來到這裏，夜都會推動鬼帝子掌管的浮屠塔讓李棄開心開心，要知道，這塔控製著眾生的命運，便是連帝胄也是動不了的，也不知夜當年牽扯了多少無辜，嚇得鬼帝子少爺少爺的喊著夜求饒，如今又一次相見，沒想到是來搭救自己，李棄心中充滿了感激。

“血見愁，李棄也是你能打得的？”鬼帝子小聲對著血見愁罵到，之後趕緊急衝衝地跑到了李棄跟前把她解了下來。

“小祖宗？你沒事吧。”鬼帝子一副害怕擔責任的樣子讓李棄覺得並非是故人相救這麽簡單的。

“為什麽救我？”於是李棄問道。

“這個……呃……孔方孔方他願意替你承擔那當然可以的，血見愁你說是吧。”鬼帝子說這話時明顯像是瞎掰。

威逼之下的血見愁隻能點頭稱是。

“來，孔方代受50鞭，李棄無罪釋放，就這樣了。”鬼帝子說完便轉身想走，生怕李棄再問些什麽。

“等等，在下不願在這裏被打。”孔方得意地望了一眼血見愁，說道。

“行行行，孔方愛在哪裏打便在哪裏。”鬼帝子說完便落跑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血見愁狠狠地對著孔方問道。

“猜到，並不是知道。”孔方微微一笑說道，“在下會不惜一切手段阻止你對付李棄的，本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讓在下替李棄受過，所以在下隻是做了兩手準備罷了。”

之後李棄自然沒有看到孔方如何在哪裏被打，她隻是乖乖地呆在鴛鴦宅裏等著重傷的孔方被別人抗了回來，然而個把小時後，孔方居然跟沒事人一樣。

“你沒事吧，疼不疼啊？”李棄關切地看著孔方，心頭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小意思，沒什麽？”孔方隨意地揮了揮手，之後趴到了床上。

“還說沒事呢，不然你幹嘛不翻過來躺？”李棄幾乎哭了出來。

“50鞭啊，說不疼那是不可能的。”孔方瞟了一眼李棄，好像她明知故問的樣子。

“傷到哪裏，讓我給你擦擦藥啦。”說完李棄便要翻開孔方的衣服。

孔方見狀突然捂住了衣服，本來笑嘻嘻的臉突然間嚴肅了起來，“不許看！”

“肯定傷得重了，不然為什麽不讓看了？”李棄說道。

“這是在下的底線。”孔方說道。

“這麽怕羞？好吧好吧，不看就不看了。”李棄剛說完，重重地往他背上一錘，“我叫你死撐說不痛。”

原本以為孔方會疼得跳了起來，沒想到過了很久他才哎呦的一聲，李棄納悶了，看樣子孔方真的不是很疼，於是問道：“為什麽你不怕疼？”

“這是秘密。”孔方看著李棄，又露出了一副不可告人的嘴臉。

“討厭，又不告訴我，孔方你為什麽總是這麽神秘兮兮的，有什麽事情不能說的。”李棄怨憤地說道。

“不說不說，在下也是嘴嚴的人，你要是想知道，以後自己去問鬼帝子，去問帝胄好了。”孔方敷衍地說道，“反正你也得救了就行了，管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

明知自己會得救，卻還要挺身而出替自己受罰，李棄看著孔方，心中充滿了好奇，於是問道。“那既然如此，你明知我有救，為何之前還要替我受過？你稍微等等鬼帝子不就得了？”

“我是我，他是他，在下也不敢保證他真的會前來救你，即使你被打了一下，在下也看不得你在我的眼前受罪。”孔方說完，神情地看著李棄，那是他第一次表露自己的心聲，對於孔方來說，這個不善於外露感情的男人，在浩瀚的威逼下，做出了第一個敞露心聲的舉動。

李棄心頭一喜，感動之餘心頭砰然一動，她明知自己不該接受孔方的這份愛意，然而她也是一個女孩子，她也控製不了別人對她的愛慕，即使眼前的人她不喜歡，但如今她卻根本回絕不了這份好意：“你……你不要這樣，我都不知道如何相報了。”李棄為難地說道，她真的不想欠孔方人情。

“那麽以身相許吧。”孔方油滑地說道。

“你！”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若是愧疚，就當在下的副官好了。”

就這樣，人魚事件李棄非但沒有被責罰，反而連升三級，原以為血見愁會反對，然而血見愁卻一反常態地讚成，後來李棄才聽說，其實血見愁原本也想這樣清理人魚的，隻是苦於根本叫不動群魔，鬼方域也不讚成，沒想到李棄誤打誤撞，居然遂了血見愁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