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南方的施堂齋最近暴雨連連,可不,就像今晚,自從天黑後就已經下了整整兩個多時辰了,隻有這個時候,施堂齋的弟子才有空小憩一會兒,若不是暴雨,求醫的人便會把這個弟子室圍得滿滿當當(彼世傳說5章)。liudianxing.com
施堂齋的歧黃之術遠近聞名,據說這裏就沒有治不好的生靈,但凡神仙鬼怪被施堂齋治了就沒有不好的,所以,來這裏求診的生靈絡繹不絕,這裏醫官是不會輕易問診普通病症的,他們苛刻地收了一推徒弟,在這個弟子室裏擋著所有的病人,自己也不知躲到施堂齋的哪處,隻有疑難雜症才能讓這些老大夫如同貓聞了腥味似的聞風而來,不過今日這漲大水的狗天氣,即使再怎麽稀有的怪病,他們也不會出現的。
如今看門的是老大,老二,老三三個小弟子,他們百無聊賴地在大廳裏鬧著,一陣陰風刮過,老三哆嗦了一下:“好像有……”
“有什麽……”
“恐怖的東西……”
“瞎說。”
隻見話音剛落,老大脖子一冷,還沒等反應過來便直接被一雙冰冷濕漉漉的手按到了牆上,緊接著他感覺到了一股強大得幾乎致命的氣息,這讓老大心中突地狂跳不止,瞬間便沒了知覺。
這是一個半黑半白的男人,周身好似被人剖成了兩半似的,這便是連夜趕來的夜,他渾身被大雨澆透了,衣裳不停地躺著水,他的肩上扛著一個早已失去知覺的女孩。
“鬼鬼鬼鬼……”老二不知什麽時候褲襠已經濕了,跟柱子一般傻站著。
“妖,妖怪殺人啦……”老三高叫了一聲逃了出去。
“幹什麽啊,大雨天擾人清夢。”走廊上幽幽地傳來了懶洋洋地聲音。夜轉頭望去,見一個年紀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打著哈氣慢慢地踱了過來,這是個難得漂亮的男孩子,俊俏得連夜也為之一震,然而這樣的尤物卻渾然沒把滿身戾氣的夜放在眼裏。
“來看病就看病,嚇人幹嗎?來,把病人放下我看看。”少年裝出一副老成的姿態。
可夜哪裏舍得把李棄放在這個冰冷的地上,於是隻能這麽抱著,從來沒有人敢在自己麵前狂妄無禮,這個小子可是第一個。
“哼哼,是麻風啊……”少年得意地一笑,“這麽風雨無阻地趕來,想必臨街的大夫那兒早就看了,我猜不是被嚇跑了就是覺得不是麻風。”
“猜對了!”夜心裏不禁對這個小子刮目相看,說實話,夜是走投無路了才來到這相隔千萬裏的施堂齋,自己活了幾萬歲,真從來沒有遇過這麽窘迫的情況。
“膽小鬼。”少年藐視地說道,“麻風是通過皮膚的傷口和粘液傳播的,又不是見到就會死,不過,麻風是慢性病,傳染後最短三個月甚至很多年才會複發,你這個傳染了多久了?”
“今天下午。”
“病人如何稱呼?”少年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夜懷中的李棄,這一看卻讓他如同雷擊一般,連瞳孔都放大了。
“李棄。”夜不解的望著緊盯著李棄的少年,心下覺得李棄這病有必要讓這少年這麽好奇麽。
“我就說不像典型的麻風啊,麻風不發燒啊。”少年恍然大悟,然後大聲喊道,“喂,是疑難雜症啊,吳師兄,帶他們去見師傅啊。”
“師……師傅,師弟師弟弟弟,大水淹了路了……”身後尿**的老二哆嗉地說道。
“他們在哪裏?”夜轉身想走。
“即使找到師傅們,也是來不及了,那些老頭子看病慢吞吞,再加上開藥煎藥,到來明早人死了都不定來得及吃藥,這可是鬼麻風,古書上記載古怪的麻風病的一種,據說是碰到死了很久的麻風病人的屍體才會染上的,發作了不到一晚就爛死了……你若是想走就走吧。”少年無禮地說道。
“那你給我說,怎麽辦。”夜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忍氣對著這個慢條斯理、廢話一堆、但半天不治人的少年說道(彼世傳說5章)。
“我治!”少年這時才表現出少年郎的樣子,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你救過多少人了?”夜冷冷地問道,心下甚是不信任。
“她!將是我第一個病人。”少年凝神望著昏迷的李棄,似乎有些激動。
“……”此話一出,夜轉身便走。
“這有什麽難治的,我看過了施堂齋上百萬本的古籍,記載這個病的足足五條,傻子都會治了。”少年藐視地說道,“不治拉倒。”
“當真!”夜轉過身,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呢?嗯,發燒不是麻風的症狀,說明她體內自己在抵抗這個力量,配合施堂齋的千年蛇酒,能不能治好就看她的毅力了,今晚便知分曉了。”
“幾成把握!”夜壓抑著心中緊張,故作鎮定地問道。
“五成,”少年伸出了修長的手,一看就是個沒幹過活的人,是個從小養就尊處優慣了的孩子,“其實這病說難治是因為藥難找。書上說,上古時期有一隻巨大的雙頭蛇,一頭有毒,一頭沒毒,若能把毒蛇頭的一片鱗片磨碎了吃下去,效果就已經很不錯了,若喝下了這蛇泡的酒那效更好,如果抹上了毒蛇的粘液,那是立馬見效。不過這怎麽可能拿到呢?據說那蛇是魔,接近了就會死,更別說幾萬年過去了,它是死是活還說不準,即使拿到了也是老蛇了,藥效會不會就差了?”
少年念念叨叨地拿出了蛇酒,瞟也不瞟身邊的夜一眼,“這雖然不是那老東西泡的,不過還是有作用的,隻是效果慢了點,不要緊,不要緊的。”
“哼哼……”夜冷笑了幾下,“這麽簡單?”
“啊?”少年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著夜,極其藐視地問道:“你行?”
“去,備石臼。”夜命令道。
“我去?當然是你去找了,大夫是不做這些下等活的……”少年趾高氣揚地說道,還有,“若是你女兒好了,答應我一件事。”
“說!”夜一邊說,一邊心中暗暗地想道:“這個無禮的小孩,總有一天要將他碎屍萬段。”
“把你女兒嫁給我。”少年指了指夜懷裏的李棄,頗有些興奮地說道。
“可以。”夜冷冷一笑,然後輕鬆地說道,能耍了這個小孩自己心裏還是很解恨的,因為自己並沒有女兒,所以這個承諾根本不算,就算退一萬步講,將來把李棄這個纏人精甩給他,也是不賴的。
睡夢中,裏隱約感覺到夜冰冷的身體接觸著自己,一寸寸地舔著自己滿是爛肉的、變了形的傷口,盡管他永遠隻有著冰冷的身體,可李棄知道,夜的心永遠是溫暖火熱的,於是乎李棄好想醒過來,給他同樣一個溫暖的擁抱,告訴他其實自己也喜歡她。
然而醒來的感覺卻是如此的痛苦,李棄突感到喉嚨漸漸地有了一種緊迫感,然後愈加的難過,憋悶地幾乎窒息,就好像自己鬼壓身了一般。
“啊――”李棄從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喊叫不出來,她恐懼地睜開雙眼,見那個好像夜的晝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金黃的瞳孔中散發出了冰冷恐怖的氣息。
李棄哭了,多麽希望醒來時看到夜溫暖的眼神,每一個夜晚,她總是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睡著,因為睡醒後自己就看不見夜了,取而代之的是晝的無視與仇恨,昨夜身上的痛苦還未消散,李棄也渴望需要別人的安慰。
然而,自己見到的是一個要將自己置之於死地的晝。
明明長得那麽像,明明隻有眼睛不一樣,為什麽?為什麽他那麽討厭自己?為什麽,他也不能愛愛自己!
“人家都說,我是老鬼的私生女,所以你才討厭我的是不是!”李棄好想喊出來,可是晝緊緊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便是連喊叫一聲都是困難重重。
沒有一絲同情,沒有一絲憐憫,那個同樣半黑半白的男人看李棄的眼神永遠都是罪惡的,即使李棄在哭泣,在難過,晝永遠不會和夜一樣,永遠不會有那同情溫暖的表情。
“哭吧――在恐懼中死亡吧。你在夜的身邊,就永遠隻是一個禍害!從你到來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殺了你了,可夜總是壓製著我。就是因為你,夜第一次忍氣吞聲的求人治你,你知道他是多驕傲的人,這輩子都沒跟任何人低過頭!現在你累他至此,我就不得不殺了你了!”在晝的心中,自己做的所有錯事其實都是為了夜好,亦或者這隻是自己發泄的一個借口罷了。
李棄絕望地大哭起來,她多麽希望醒來時得到的是夜溫柔的微笑,可是不管自己多少次有事,每次好了醒來,身邊的總是晝,然後他無情地將自己趕出去,即使不殺了自己,他也會放任自己自生自滅,然而今天,壓抑了多年的晝終於出手了。
看著哭泣的李棄,晝的心突然揪了起來,晝很奇怪,其實自己明明看著將死的李棄是有多麽的解恨多麽的痛快,可為什麽自己會難過。
大概,這就是夜的感覺吧,自己與夜共有著一個身體,一個心髒,而夜和這個小鬼卻是心連著心。冤孽啊,這樣糾結的身體很多時候隻能是事與願違,即使晝此時多麽想殺死李棄,可是他的身體、他的心髒卻做不到啊。
無奈中,晝低頭長歎,卻猛然見到屬於夜的那一邊的鬢角居然有了一絲白發。晝心頭一震,還記得昨天夜的那邊從來沒有白發,而僅僅隻過了一夜,他為了這個卑微的小鬼,居然可以如此操碎了心。
想到了這裏,晝緊掐著李棄的手不由得鬆了,因為晝再也不想看到夜傷心欲絕的模樣了,能換來夜的微笑,即使是自己死亡,灰飛煙滅,碎屍萬段,那也無所謂了,那似乎是一種摯愛,又夾雜著最深的至恨。
“所以,既然是他喜歡的,我又何必恨呢?愛屋及烏,即使她不是我的孩子,即使她真的隻有夜的血脈又有何妨?本來就是同樣的身體,即使真是他的孩子,不也同樣也是我的孩子嗎?”
晝無奈地看著李棄,莫名地苦笑了起來,然而這樣的笑卻比哭更加難看。
“上天啊,假若真是這樣,我寧可選擇離開這樣的身體,我寧願成為一個普通的女人,這樣的我,也許才會有資格愛他,也許才會讓他也同樣愛我!天上的神明啊,天帝啊,帝胄啊,為什麽要讓我們擁有同樣的身體,為什麽不能讓我做一個正常的人啊!”激動不已的晝忽然抱住了李棄,他看著在自己懷裏驚恐掙紮地李棄,動情地說道,“別怕,我以後再也不傷害你了,你是他的孩子,同樣也是我的孩子,我們都是男人,都是神,不可能有後代的,我就當你是我們的孩子,以後永遠都是我的孩子了――”
或許隻有這樣,晝的心裏才會好受一點。
聽到了這話,李棄不再掙紮了,她將信將疑地看著晝,盡管還在害怕,但她仍然願意和晝親近,因為在李棄的眼裏,晝夜大帝從來就隻是一個人。
當日上三竿之時,晝終於走出了房門,卻見門口圍著幾個小徒弟嘰嘰喳喳。
“哇,鬼麻風居然也可以醒!”
“趕緊通知師傅吧!”
“是不是泡的洗澡水也留起來比較好啊!”
“喲,醒啦,我的辦法管用不?!”房門外,一個少年背靠著牆驕傲地說道。
晝嗬嗬一笑,看來著孩子根本不知道早上晝夜已經變了另一個人了。
“那這個賣身契我就收下了,以後我會好好藏著,到時候可不要不認賬哦。”少年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賣身契,而身邊的晝對昨日的他們的交易卻是一頭霧水。然而晝卻也不想多問些什麽,僅僅隻是笑笑離開了,然而正想走時,自己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住了。
“咦,”少年奇怪地叫了起來,眯著眼似乎看到了什麽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你命門怎麽有根線?昨天明明沒有啊,哦,也許是晚上太暗看不清吧。”少年嘀嘀咕咕地說了起來。
“命門?”晝突然警覺起來,你說我命門有東西。
“啊,怎麽啦?”少年渾不在意地說道,“我可是偶爾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哦。”
“這可是我的生死線啊!”李棄的出現,夜不遺餘力的留住李棄的場景,還有婀城死時夜的那種痛恨,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晝都明白了,自己愛他致斯,卻沒想到換來他如此無情的殺戮,“夜啊夜,你究竟有多麽恨我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成全我自己吧。”晝心頭猶如滴血一般,心中苦歎道。
入夜後,夜帶著大好的李棄走了。
“母親,我終於找到她了,她就是我的宿命啊……”見兩人走遠,少年感慨地收拾著李棄泡過的藥水,渾然不覺身後太師傅的出現。
“很好,你真的很有天賦。”太師傅扶著澡桶點頭稱道,突然間,他臉色一變,先是不停地嗅著,緊接著幾乎把頭都伸到了洗澡水裏:“這這這這……”太師傅捂著撲通亂跳的胸口,結巴地問道:“這這是從哪裏來的,你怎麽拿到魔神晝夜大帝的蛇酒的,神物啊,神物啊。”太師傅雙膝跪了下來,激動得頂禮膜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