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分鍾我才發現小葉這姑娘身手也不一般,麵對海嘯山崩一樣壓過來的胖子,她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個側翻躲了過去,胖子一擊撲空,轉過身來正想再撲一道兒,卻不想小葉右手一揚,一片沙土順風襲來,胖子沒料到小葉會使陰招,措手不及吃了個滿頭滿臉,立時“哎喲!”一聲捂住了雙眼。
小葉見此番得手,也不戀戰,翻起身來不做停留,往側邊一躍,頃刻間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一旁的黑暗裏,再尋覓不到一點點蹤跡。
這一切隻發生在短短幾秒之間,本來我還指望小葉淚眼婆娑的解釋一下,說是因為自己太擔心心上人了,所以才私下帶了武器進來,又擔心我們不同意,於是瞞著我們……現在好了,她這麽一逃,彩柳和胖子對她所持的所有嫌疑便全都一一坐實了。
我突然覺得心裏空撈撈的像是漏了風,一種難以名狀的沮喪感幾乎將我吞噬,我不知道我這些同事究竟是怎麽了,不是無故失蹤,就是離奇死亡,現在連血色陰謀都有了,而我對此竟一無所知,小葉究竟是什麽身份,曹雪呢?若她真像小葉所形容的那樣,那她又是為了什麽要如此血腥冷酷的屠殺考古隊的同事們?
胖子好一會兒才弄清爽,罵罵咧咧的折回我們邊上,他本想埋怨下彩柳怎麽不一起幫忙,但見彩柳一副冷冰冰的撲克臉便又止住了,又罵了會兒娘才算消停。我木然立在火光之前,背後同僚們的遺體還在劈啪炸著火光,在這空曠寂然的古塚裏肆意作響,我們三人沒再說一句話。
好半日,我才從恍惚中醒過神來,心中百般滋味,也隻淡淡招呼胖子和彩柳,“我們出去吧。”
胖子沒言語,他此番隨我下工地無非也就是湊個熱鬧圖個新鮮,眼下事情鬧得有些不好收拾,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彩柳卻不同意,聽我說要出去,輕輕搖了搖頭,坦言道:
“事情還沒完。”
我心裏本就憋著一股火,這會子見彩柳抬杠,一下沒能忍住,逐問她道:“還有什麽事?啊?非要把這墓給盜了才行?都說賊不走空,你剛才不是已經拿到東西了嗎?還想怎麽樣?”
不可否認的是我確實帶了情緒,但此時此刻我對這些東西一丁點興趣都沒有,隻想離開這是非之地,陰謀也好,詭計也罷,考古也好,盜墓也罷,統統都見鬼去吧!
彩柳冷冷看了我一眼,沒再接話,一轉身,竟兀自走了。一旁的胖子急了,忙來拽我,邊拽邊說:“嘿!你和女俠慪什麽氣嘛?沒有她說不定你早被那啥羽衣人突突了,嘖,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不懂感恩呢?她一個女娃娃在這種地方身邊沒男士那得多危險?而且你知道怎麽出去?”
胖子一堆廢話倒也說到了點子上,我本來還是一肚子邪火,這會兒也早瀉了氣,這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懂,我三番五次承蒙彩柳搭救,哪有什麽立場對她使臉色耍脾氣?也正因為這樣,彩柳在古墓裏做什麽我都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國法人情不可兼顧,想來,這次出去我這考古工作者的差事恐怕也就到頭了吧。
我暗自苦笑一聲,拍拍我這表親厚實的肩頭,簡單收拾了一下我倆便疾步趕上了彩柳,彩柳也不覺意外,依舊自顧自地走著,我和胖子倆倆無話,隻默默跟在她身後。
腳下的道路越往深處走越是顯得逼仄擁擠,四周原先間隔有距的巨型石人俑逐漸改變了排列方式,不知不覺中已是形成了石人牆,不僅如此,這些石人俑的造型也從筆直站立狀慢慢變成了躬身俯視,身作頂腳做壁,將道路一擁,形成了一條幽長怪異的甬道,若換在平日裏,我不免研究一番,可當下卻一點心情都沒有。直走了足足半個多鍾頭,我們才穿過這條石牆甬道,我想著八成是到了古墓的主槨室,可借著手中早已微弱的火折子一看,才發現一汪幽深靜謐的黑水潭橫空截斷了去路。
我以為達到地心附近的地下河水係了,但細細一看卻沒發現有水流動的跡象,這裏顯然是一灘死水,遙遙望去麵積還不小。胖子拾起地上的石子往水潭中間拋去,水波漣漪久久不息,不僅如此,我們還發現這黑水潭裏的水其實並非黑色,而是紅到了發黑、變成了類似血水一般的物質。
這下可好,無路可走了。
我見沒人說話,便想問問彩柳現在怎麽辦,下古墓沒帶攀爬的工具也就算了,這水路應該不至於帶著我們遊過去吧?正常水庫那種幽靜碧綠的地方都讓人害怕,更別說古墓裏的死水潭了,給一百個膽子都下不去。一旁的胖子也是大眼瞪小眼,他怕水,這會子也說不上話,若是彩柳真招呼我們淌水前行,估計胖子第一個不答應。
彩柳半蹲在血水潭前,仔細觀瞧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麽,半晌,就見她從背包裏取出個東西來,我瞟了一眼,正是她先前在西周玉槨墓裏翻閱的那卷錦帛,第二次看見此物,我基本能斷定這東西看來就是古墓地圖了。
彩柳果然有些手段。
正想著,彩柳已是站起身來,我真擔心她冷冰冰的拋出句“下水”然後義無反顧的撲進去,那可就真沒轍了,還好,彩柳一扭頭,目光豁然如炬。
“到了。”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到了?什麽到了?”
聽得出這小妮子語氣裏明顯有些不易覺察的波動,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這商古墓穴的主槨室。”
我一愣,心中起疑,聽她這麽說我又偏頭望了望前方情景,確實是一片血海汪洋,這哪有什麽墓穴主槨室的樣子?難不成這古墓墓主還興水葬?地宮裏挖出這麽大片死水庫,自己躺在小船上瀟瀟灑灑,跟在自家遊泳池一樣漂上個幾千年?沒能夠啊,就算墓主玉樹立風前,可殷商時期哪有造船技術啊?
彩柳沒再對我們解釋,我見她邊用刀具在地上胡亂畫著什麽,邊喃喃自語,嘴裏說的東西我卻不是很懂,隱約隻聽見什麽七十二開四鬼阻,十二道血路影迷蹤……
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正不知作何理會處,彩柳便將手中的刀具收起,用腳將地上方才畫的圖案抹去,盯著麵前的黑水潭細一思忖,動了動身形,竟直接一腳跨了進去!
我和胖子都沒料到這小妮子居然如此莽撞,還真要淌水過河,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伸手去拉她已是晚矣,正欲補救,卻見彩柳竟似有如神助般,直直站在了黑水水麵上。
這違背物理定律的一幕驚得我和胖子啞口無言,好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彩柳卻不是很在意,隻告訴我們跟著她的腳步走直線,萬萬不可有偏差。
“對了——”她正欲提步前行,忽又停住,側首回眸幽幽望了我和胖子一眼,叮囑道:“一會兒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我還想再問問是什麽情況,她已是轉身徑直朝黑水潭深處行去。我和胖子對了對眼,胖子無奈,深吸一口氣,啐道:“去他娘的,上了!”話畢順著彩柳的方向也一腳踏進了血水潭裏。
見他如此,我心口一揪,幾乎閉上雙眼。
“嘿?老唐,原來這水裏有路啊!”
胖子顫顫巍巍剛站穩便對我直吆喝,待我也站到他邊上才弄明白這血水潭的玄機之處——原來這石甬道盡頭還有道路,隻是地勢更低一些,血水水位漲得太高將下麵這段路完全沒了去,加上周遭環境和這水質都是一般黑,而且這條走道和石甬道還錯開了一倆步的距離,一般情況下肉眼根本觀瞧不出來,想來彩柳方才在找的就是這條水道了。
我暗自嘖嘖稱奇,摸出隨身背著的彝刀往腳倆側探了探,這不探還好,一探之下我冷汗就出來了——這條水道雖說沒有低到沒過鞋麵,但寬度卻隻和成人肩寬差不多,這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
我立時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忙將其中的厲害關係說給胖子聽,胖子聽罷也是一頭冷汗,不住的點頭,我看彩柳立在不遠處等我倆,便急忙夥同胖子手忙腳亂的跟了上去。
我們一路謹小慎微的前行,除了腳下的水道之外,我還一直留心著四周的情況,不知為什麽,自打踏上這條險道,李隊最後消失在黑水裏的情景就在我腦子裏不停的回放,將他遺體拖走的那東西像個影子一樣,占據了我整個精神世界,揮之不去。我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地下河流水係縱橫交錯,保不齊會再次和它相遇,要真是如此,我們難說就要倒大黴了。
想著這些事情,我心頭煩躁不已,前頭胖子手裏的火折子由於燃燒的時間過久,現在差不多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忽明忽暗的火光更是為我們身處之境添加了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拍拍他後肩膀,想讓他幹脆滅了換個熒光管得了,這樣瘮得人心裏直發慌,卻不料在胖子轉身的檔口間,火折子遇風忽一亮,我一眼瞧見在我們不遠處的黑水水麵上,似乎有個人影,跟我們一樣,也在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