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記得下暴雨那會兒自己躺到床上想事情去了,這……不在床上是在哪裏?眼前景象朦朧好似蒙了層沙,我使勁揉了揉,定眼細看下便駭得“騰”一下跳了起來
——我這會兒竟獨自杵在那遼代古墓十一穴前的扇形房間裏!
像是被人當頭潑了瓢冰水,我瞬間轉醒,眼睛瞪得大如銅鈴,怎麽也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我從小並沒有夢遊的習慣,這……這沒可能啊?眨巴著眼皮呆滯了好一會兒,我才下意識掐了掐自己胳膊,一陣痛感裹著寒意襲來,我靠,不是在做夢?我心道這下可好,他娘的,挖了三年古墓,這回可真撞鬼了。
我怔了好半晌好歹算是冷靜了下來,尋思著管他娘怎麽回事兒,雖然隻是座衣冠塚,但幹杵在這兒也是瘮得慌,多待哪怕一分鍾就真成神經病了,先摸回去再說。
我剛打定主意準備順著背後的甬道返回,不料此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深處竟悉悉索索突然傳來一陣怪響!
好家夥,這聲音斷斷續續,聽起來像是破布裹著什麽重物在地板上拖動似的,聲音不大,但在當下這種靜謐攏音的環境裏卻顯得尤為驚心刺耳,像是把鈍刀在反複拖割著人的神經,嚇得我差點沒破口大罵,但我唐三爺是何等人物?怪響方起,我連想都沒想就一個健步悄無聲息地朝麵前高處一個墓洞裏掠去。在黑暗裏待久了,眼睛漸漸能看到些模糊影像,我摸索著墓洞將自己整個身體縮在了黑暗裏,因為之前探查過,知道身後盡頭也是死路,我便尋思著賭一把,無論甬道裏正過來的是什麽,這麽多墓洞,隻要那玩意沒鑽進我藏身這個,我立馬從墓洞裏一躍下去撒腿往衣冠塚那邊跑,之前為了方便作業,考古隊早就在洞口處搭好了簡易的繩梯,隻要能跑過去,凶吉便能倆說。
正想著,悉悉索索的摩挲聲愈發清晰灌耳,聽起來似乎正是朝十一穴這個方向而來,我額頭的細汗都開始往下直淌,咬牙切齒的考慮著這次要是跑回去了,老子還是辭職不幹算了,他娘的,多遇到幾次這種事,爺們都得硬生生給怵成娘們去。我貓在墓洞裏,屏著呼吸死死盯著甬道口,心裏默念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之類的雲雲,聽著那摩挲之聲由遠及近,正準備有所動作,不想,褲兜裏的手機好死不死的在這時候突的傳來一陣悅耳炸響!
啊!
哪個他媽王八龜孫子啊!這種時候發短信過來啊!我去他二大爺啊!我頭上青筋一暴,剛準備抓出手機按靜音,就聽得甬道內的摩挲聲驟然急促大作!我心中大駭,也顧不得再關靜音,一撈一拋,直接把手機衝甬道口方向扔了出去,自己急速往墓洞深處退去,他娘的,定是仇人來電,閻王點名,這下整我難瞧給我好看來了!
命苦不能怪政府,點背不能怨社會,想不到我唐某人這麽不走運,平日裏電話都當磚頭使,大半個月沒幾條短信找我,沒想在這關鍵時候卻掉了鏈子。我邊往後騰挪邊胡亂想,就在這時,悉索聲突就絕了——由於我是倒退著爬行,眼睛一直都盯著墓洞口沒敢眨眼,此刻駭然發現,一隻說不上是手還是爪子的東西搭到了我所處的這個墓洞口沿上!我嗓子眼一啞,還沒來得及嗷上一嗓子,突覺後半身失重,身子順勢向後一斜,竟直直朝下跌墜而去。
我不記得這些墓洞之中還有深坑啊?身體失重的一刹那,我腦子裏閃過這麽一個念頭,可惜念頭剛起,左肩胛骨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疼得我齜牙咧嘴剛哼了一聲還沒接上氣兒,緊接著身形又是一晃,複而墜下,想來必是摔在了什麽輕薄的物識之上,因無法承受我體重帶來的衝擊,又造成二次塌陷。被無邊的黑暗夾著漫天塵土奪去意識的電光火石間,我似乎聽到耳邊偶有輕笑,接著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轉醒的時候已不知過了多久,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稍微一動周身上下就疼痛難耐,我吃力的挪了了身子,還好,佛祖庇佑,身上零件一樣沒少;喘了幾口,也不知連著摔了幾次摔到了什麽地方,四周昏黑一片也望不盡詳,出於警覺我沒敢有什麽大動作,就照勢趴著,片刻之後疼痛略減目力逐清這才掙紮著坐了起來。
黑暗中苦於沒有任何照明條件,無奈,隻得摸黑行事。我抬手憑空摸了一圈,沒摸到啥驚世駭俗的東西,反手一摸摸到一麵墓壁,再一探手,摸到個圓不溜秋冷冰冰的玩意兒,憑手感推測應該是個金屬物件。這一摸恰似汪洋大海抓到一葉孤舟,我拽著那東西剛想借力站起身,不想一用力,黑暗中那東西兀的哢嚓一聲被我扳動半寸,緊接著一連串木齒咬合的哢嚓之聲在我耳邊回響,黑暗中立時出現四處光源。
我起初以為是觸動了長明燈之類的明火,又見四起的光亮異樣,火焰冰寒,也無火苗攢動,卻同火山岩漿似的從高處緩緩淌流下來,走勢如炎龍蜿蜒炙蛇盤行一般,劈著黑暗流淌開來。隨著光亮堂開,四周的黑暗逐漸退去,我這才看清楚。原來方才我探手觸到的是個鑲嵌在牆壁上的青銅圓柄機關,似乎是作控製牆壁內卡口機關之用,稍遠處的牆壁上鑄著幾具青銅龍首,這些青銅龍首共鑄八具,皆是龍顎微張,一些似是漿糊但帶著光亮的液體正從其中四具龍口處緩緩流出。
我心中詫異,流動著的冷光源甚是稀奇,於是便探頭朝離我最近的龍首望去,一望才知這些龍首口涎之物原來是陽燧,怪不得有光亮卻沒熱度。我恍然之際又借著光亮四下裏掃視,發現自己掉落在某個不知所處的長方形墓室裏,墓室四麵環牆,皆鑄有青銅龍首,四明四暗,想必在另一端的牆壁上應該還有另個青銅圓柄機關做對。我看地上如暗紅色血河般流淌著的陽燧痕跡很是規律,心想要不然把另個機關也撥開看看好了。主意打定,一扭頭卻赫然瞧見墓室正中央有個青銅石台,上麵安然躺著具不知朝代的古屍。
看到這情形我心裏一咯噔,據我所知遼代並沒有裸屍收斂的習俗,而且把地宮修在一座衣冠塚下麵也甚是古怪,於常理不合,論風水也不對。想著我便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青銅石台上躺著的原來隻是副黃金甲胄,隻不過被擺成了人形放置,並無正主。望及此,我這才鬆了口氣。
沒古屍那就不怕有粽子,我尋思著撂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也不是回事兒,要是運氣不好被同事撞見那可就是塌天的禍事了,到時候任我百口莫辯也解釋不清楚。一想到這茬我不禁嘖了嘖嘴,這莫須有的罪名古往今來就沒消停過,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自己摸出去才是上策。
心念轉動,我便繞著墓室四處打量,就這規模來看,應該是個耳室,既然又是個奢華衣冠塚,那麽肯定是有進出口的,果不其然,正對著青銅石台的牆壁處又是條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
基於之前甬道帶來的深刻印象,我心底不覺一寒,不自覺地抬頭望了望方前墜落下來的地方,黑如鍋底,全無退路,看來還是得走甬道。不行,這次得有備而去,冒冒失失的太過於被動。想著我便折回青銅石台邊上,望著那副黃金甲胄打起了主意。
這黃金甲胄曆經歲月,保存的倒也講究,從饕餮紋胄盔至厚底翹尖金舃履無一所缺,連武器佩劍都一並具有,更另人驚歎的是所有物件皆由純金打造。這會兒龍首口中的陽燧順著地麵的溝壑石槽已是鋪得整個墓室裏亮堂如晝,這副黃金甲胄在陽燧冰冷殷紅的光輝中折爍出湛湛金光,若不是甲胄自身蓋著些許綾羅綢緞,就這光暈,險些都要晃得我睜不開眼。
作為一名合格的考古工作者,職業操守及道德修養我還是有的。被那金燦燦亮晃晃的光芒勾了半天我才緩過神來想起正事要緊,連忙搖搖頭使自己鎮定,心道這些都是糖衣炮彈靈魂毒藥,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幾鬥金疙瘩丟了份兒?但要離開這鬼地方,還得仰仗這腐蝕人心的世俗之物,念於此,我一把扯開蓋在黃金甲胄上的綢布,開始上下仔細打量。
這副黃金甲胄光憑目力所測當有百餘斤重,整體長度看起來上身估計得倆米有餘,不過這倒也不足為奇,想那史書上記載九尺身高的關羽在當時還算個矮矬子,古時千斤之力的武將又多如牛毛,萬斤之力的才敢稱雄,那西楚霸王項羽更是力拔山河蓋世兮。這樣一想麵前這副甲胄的重量和身段我還算能接受,但我怎麽看這副甲胄的造型都不像是沿襲了隋唐時期的明光鎧,樣式倒有幾分神似春秋戰國時期的盆領鐵甲,隻不過眼前這副是由黃金所鑄。
這就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