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為什麽,我命不久矣,繼續住在這醫院裏也是浪費錢,與其成為你的累贅,還不如讓我有尊嚴的死去!”周澤麵露淒笑,毅然決然的說道。
這一刻裏,他勇敢的做下了這個決定。
他已經想通了,與其被董芯利用,還不如自斷後路來得壯烈。
莫藍驚詫的看著周澤,她難以相信自己的丈夫竟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潛在眼眶裏的眼淚在這一瞬迸發而出,莫藍揮手打在周澤的身上。
“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莫藍嘴裏反反複複的重複著這兩句,每說一遍心頭的氣憤更甚。
周澤任由莫藍的雙手在他的身上敲打,他危坐在床邊,消瘦的身板就像一塊剛硬的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莫藍打累了,手上的動作慢慢的停了下來,哭聲也漸漸降低。
“為什麽……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害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莫藍歪倒在周澤的身上,無力的控訴。
周澤忍著心疼,沒有歎息。
他何嚐想說這樣的話?他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沒有選擇尊嚴的死去,不就是為了能夠多活幾天和她在一起嗎?
盡管他知道她的愛原本不屬於他,盡管他知道,也許她恢複了記憶以後就會離他而去……
就算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從莫藍醒來的那一刻起,周澤的心就陷落了,他愛上了莫藍單純清澈的眉眼,從此以後再也無法留戀其她風景。
“我沒想傷害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我之間的夫妻情分已盡,這輩子能夠娶到你,我死而無憾了。”周澤揚起微笑的臉龐,極其坦然的說出了這些話。
或許,他曾經的行為真如董芯所說的那樣卑鄙,但他絕不能卑劣。一旦幫著董芯說服妻子去傷害別人,那才是真正的玷汙了他們的愛情。
莫藍泣不成聲,她不知道丈夫為何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是因為不想接受董芯的施舍麽?還是因為董芯對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是因為董芯嗎?”莫藍沙啞著聲音問。
董芯沒有出現之前,周澤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她知道他舍不得死去,更知道他舍不得兒子。
莫藍清楚的記得,當初才剛懷上大寶的時候,周澤就說過,他要陪著她到老,他要看著他們的兒子長大。
如今,兒子才五歲,她也風華正盛,他沒有離開的理由。
這麽多艱難的日子他們都一起攜手走過來了,除了董芯,莫藍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周澤的說法。
周澤不予回答,這更加堅定了莫藍的猜測。
於是,她接著問道:“你是不是因為董芯要帶我回宜州去尋找我失落的記憶,所以生氣了?”
她自顧自的問,又自顧自的答:“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高興,那我不跟她回宜州就是了。我的家在梅城,我的丈夫和兒子都在這裏,宜州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過去式了,過去的那些記憶,不要也罷。澤哥,你不要放棄自己,不要離開我們。你也不忍心看孩子沒爸爸,不忍心丟下我們離開的,對不對?”
莫藍的一連串疑問,讓周澤的喉嚨發緊。他說不出任何話,隻感覺胸口的地方快要炸裂。
他在心裏默默的對莫藍說:“傻瓜,我怎麽可能舍得丟下你們,在這個世上,你和兒子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如果可以,讓我下輩子成鬼成魔都可以,隻求這輩子讓我能陪你們走完這一生。”
可惜,周澤無法將這些話說出來。他必須讓莫藍以為他絕望了,放棄了,讓她感到心灰意冷的放手。
莫藍壓根不知道周澤在她的身份上做了假,更不知道他對她的過去有所隱瞞。
她還對周澤抱有期望,希望他能夠改變主意,重新燃起鬥誌活下去。
莫藍很清楚,對於一個身患重病的人而言,放棄,就等於自尋死路。
她不想失去丈夫,更不想看著兒子失去父親。
病房裏,莫藍苦口婆心的勸慰周澤,嘴巴都快要說幹了。
周澤的雙眼一直望著門外,態度堅決的很。他不斷的祈禱著,希望妻子可以狠心一點,然後帶著兒子決絕的離開他。
可他的妻子實在是太善良了,無論周澤的態度怎樣冷漠,莫藍都沒有放棄說服他改變主意。
周澤不知道他與妻子所說的一切都被董芯手下的人監視著,得知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想將莫藍逼走,她顧不上周楠還在上課,直接帶了人衝進教室,將他擄走。
莫藍接到班主任打來的電話時,第一反應是以為兒子在學校惹了什麽事。聽說兒子被一陌生女子帶走,她一下子懵了。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莫藍第一時間趕去了學校。
詢問了任課老師後,在院長的幫助下,他們調看了教室的監控攝像頭。
從視頻裏,莫藍驚恐的發現帶著她兒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董芯。
她著急的給董芯打電話,質問她為什麽把她的兒子帶走。
董芯在電話裏笑,她說她好吃好喝的把她的兒子供著呢,隻要她的丈夫同意她所提的建議,她立刻將周楠送回來。
莫藍不相信董芯所說的話,她在電話裏確認了一遍,確定兒子是真的安全以後才沒有報警。
給學校的老師道了歉,莫藍又急忙趕回來醫院。
她一早就預料到董芯和丈夫之間發生了什麽,周澤不提,言語奇怪,這更加證實了莫藍的想法。
他們兩個究竟聊了什麽內容呢?
回醫院的路上,莫藍一直在揣度。
她一直覺得董芯對她的態度轉變得有些異常,不僅說要和她做朋友,還大方的擔負起了周澤的醫藥費。這不得不讓莫藍想起一句古訓,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莫藍有懷疑董芯,不過,她不知道董芯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如今,兒子被董芯軟禁。莫藍無計可施,隻好回到醫院與丈夫商量對策。
得知董芯將目標轉向兒子,周澤怒極。他翻身下床,想立刻出發去找兒子。
莫藍一把攔住了他,詢問他與董芯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
周澤不語,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丈夫這副態度,惹惱了莫藍。平日裏一向性情溫和的她,突然暴怒。
“周澤,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她不再親昵的叫他‘澤哥’和‘老公’,而是憤怒的直呼其名。
周澤的身形頓了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決定向妻子吐露真相。
他已經徹悟了,既然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秘密是不可告人的呢?
假如董芯沒有出現,周澤是準備把莫藍的過去帶進墳墓。老天的套路,沒有按照他的劇本來,他隻好認栽。
周澤做好了坦白的準備,在心裏組織好語言之後,他終於沉重的開口。
“在我講述這個故事之前,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這個故事,會顛覆你以往對我的認知,它會傷害我們之間的感情,它會讓你發現,曾經你無比相信的丈夫,或許會是一個大騙子。”
莫藍震驚的望著周澤,寫在她臉上的驚訝已經代替了憤怒。
她不知道周澤要告訴她什麽,但她預感到,他所說的那個故事,必定與她息息相關。
“不會的,會有什麽事情能傷害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呢……”莫藍本能的想抗拒,可她由忍不住好奇。
空白的過去忽然被打開一道缺口,莫藍阻止不了自己想知道過去一切的強烈心情。
周澤牽強的笑了笑,他當然希望他與莫藍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
可他隱瞞了她的過去,為了一己之私改變了莫藍的生命軌跡,這樣的情況下,換做是任何人都無法平靜的接受吧?
“你先不要妄下定論,先聽我講完這個故事再說吧。”周澤緩緩的說道。
莫藍緊張的抓住床沿,強迫自己盡量鎮定一些。
她的動作無意中提醒了周澤,考慮到兩個人身處監視下,他衝著莫藍使了個眼色,決定換個環境再與妻子談。
莫藍立馬就領會了丈夫的意思,她假裝出門去請護士來幫丈夫換藥,趁機將守在門口的男人支走。
男人一離開,莫藍趕緊將門關上回到了房中。
時間不多,周澤選擇長話短說。
他把六年前遇見莫藍時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接著又告知了他刻意隱藏的過去。
直到此時,莫藍才知道,原來董芯口中所說的那個歐胤竟然是她的初戀,而她之所以會在那一天飛往梅城,進而飛機失事,正是因為和歐胤吵了架。
歐胤的母親瞧不起她的出身,覺得莫藍配不上她的兒子。陸夫人拿了一百萬讓莫藍離開歐胤。
莫藍並不是因為歐胤的家世才和他在一起的,她去找他要一個說法,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她。
哪知道還沒給她發問的機會,歐胤就開始質問她與金晨安是怎麽一回事,並問她是不是因為到底是因為他這個人,還是因為他們家而和他在一起?
莫藍感到很無力,與歐胤大吵了一架。傷心之餘,選擇飛回老家梅城。
周澤有說歐家和金家有派人來梅城找過她,可當時莫藍失憶,加上周澤刻意隱瞞,於是,所有的人都以為莫藍死了。
重聽這段舊事,莫藍恍然覺得陌生。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而且還是和宜州的兩大富家子弟。
莫藍看著自己的丈夫,她聽著他講述,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周澤見妻子不動聲色,內心極為忐忑。講完了這個故事後,他開始深刻的懺悔。
“阿藍,你怪我吧,我奪走了你的過去。怪我太自私,怪我愛上了你。都怪我,害你與過去脫節,都怪我,讓你過上了苦日子……”
周澤一邊懺悔,一邊扇自己的耳光。
莫藍僵直著身子,她看著周澤自己打自己,沒有過去阻止。
她沉默著,大約過了三分鍾,周澤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就在他以為妻子不會理會的他的時候,莫藍突然笑了。她的笑容有些淒涼,叫周澤莫名的心慌。
“阿藍,你會原諒我嗎?”周澤問。
莫藍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你擅自篡改了我的人生,你要我怎麽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