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床上的時候,梁新雨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突然決定遷到宜州來定居了呢?
她重新撿起手機,將微博上的信息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原因。
最後,她的目光不得不停留在微博的圖片裏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在夢裏反反複複出現過,有時他那麽和藹可親,有時卻是可惡可恨。
他將她趕出家門的時候,她發誓要恨他一輩子。
這麽多年來,她也刻意的回避關於濱海的一切消息。
突然在微博裏看到,著實被嚇得不輕。
圖片上,那個男人蒼老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熟悉之中,平添了一抹陌生。
唯一不變的是他眉宇間的意氣風發,與那藏匿不住的領導風範!
她鬼使神差的點了圖片右下角的保存,然後合上了手機。
夜涼如水,梁新雨光著腳丫走到窗邊。
遙望著夜空裏的星辰,她忽然憶起了他對她的疼愛。
“晨晨,你看見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了嗎?那顆星星日日夜夜都在守望著你,你有什麽心事了,都可以對著她說。”
“那顆星星就是媽媽的眼睛嗎?”她仰起腦袋,稚聲稚氣的問。
“是啊,媽媽說過,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想著你,所以你每天都要開心,不要把自己鎖在屋子裏了,知道嗎?”男人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著道。
“可是白天的時候,看不到星星怎麽辦?”小腦瓜一轉,她開始擔心。
“白天的時候有太陽陪著你啊。”男人溫柔的看著她說。
“哦,我明白了,太陽就是爸爸!”
“晨晨真聰明!”男人笑嗬嗬的將她舉起來旋轉。
她與他的聲音,在透亮的夜色裏回蕩。
長大以後,梁新雨知道了,那顆像媽媽眼睛一樣的星星就是九大行星中的金星,黎明時分叫啟明,傍晚之時叫長庚。
此刻,望著那顆星,瞬間勾起了梁新雨的無邊記憶。
“爸爸,好久不見。”她輕輕的喊出這一句。
回過神來時,發現淚水已經爬滿了臉龐。
原來……這身體裏流淌著的親情血脈,是這如此的根深蒂固。無論你怎麽刻意回避,無論你如何不願想起,它來的時候總是這樣的洶湧澎湃!
梁新雨很想知道,爸爸為什麽突然決定搬家?
他帶著那個家走了,以後誰又去看媽媽呢?
家裏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整個晚上,梁新雨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她就爬了起來。
掙紮了一夜,她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要回濱海去看看。
眼下正好雜誌社放長假,時間充裕,足夠她往返濱海與宜州。
在旅遊網上訂了一張車票以後,梁新雨拿出行李箱,簡單的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進去後,提著箱子匆匆下了樓。
蒲阿姨正在廚房裏忙碌,她心裏掛念著家裏的兩位主人,知道他倆昨天都不開心,就想著給他們做點開胃的早餐來改變心情。
這心裏邊兒有事兒,加上稍微上了些年紀,瞌睡就極淺,天還沒亮,她就早早的起來了。
看到梁新雨提著行李箱走下樓來,蒲阿姨詫異詢問:“少夫人,您……這是要離家出走嗎?兩個人就算是冷戰,也犯不著這樣啊!你走了,我怎麽向少爺交代呢。”
離家出走?
梁新雨愣了愣,順著蒲阿姨的目光,她看到行李箱才反應過來。
她失笑道:“阿姨,你誤會了,我不是離家出走,我是……”
“回娘家嗎?”蒲阿姨緊接著問,“少夫人,您別怪我們這些當下人的踐越,夫妻兩人吵了架,最忌諱的就是回娘家,如此一來,夫妻兩人的矛盾就會上升成兩個家庭的矛盾,原本很小的一件事情就會被擴大無數倍。”
蒲阿姨以一個人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他們家少夫人,言辭關心親切,讓梁新雨心裏一暖。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過是……出去散散心,和雜誌社裏的同事一起。不是離家出走,也不是回娘家。”
梁新雨勉強笑了笑,回答。像是擔心阿姨不相信似的,末的還撒了個謊。
反正她也和唐心她們約好了出去玩兒,就拿這件事情當借口也沒關係的吧?
蒲阿姨聽到少夫人這麽說,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哎,原來是這樣啊,看我擔心的。去散散心也好,說不定回來啊,少爺也恢複了好心情,大家不吵不鬧的繼續過日子。”
梁新雨抿著嘴微笑,沒有回答,隻是點頭。
歐胤什麽時候會有好心情?
這個問題她還真不知道呢!
蒲阿姨頭一次覺得少夫人乖得像個小孩,特別容易相處。
“既然是跟同事一起出去玩,那吃過早餐再走吧,我燉了魚片粥,是我最拿手的呢。”
她高興的與梁新雨交談,想要留住她。
“不了,我出門跟大家一塊兒吃。”梁新雨拖著箱子繼續走,回頭看了看樓梯口道。
現在這樣的時候,還是避開歐胤會比較好吧?
他不理會她,她留在家裏也隻是徒增尷尬。
倒不如先離開一段時間,給彼此留一點空間。
“和同事一塊兒吃啊?那好吧。”蒲阿姨反問了一下,語氣裏流露出遺憾。
梁新雨知道阿姨為了熬粥給他們喝,一定花費了不少心思。見阿姨臉上失望的神情,遂安慰道:
“等回來以後,阿姨再重新做一次給我吃好不好?話說,我一直想跟阿姨學做飯來著,不知道阿姨肯不肯教我呢?”
活了二十幾年,梁新雨卻隻會做蛋炒飯。
畢業後,一個人租了房子也隻是叫外賣。
每天吃著同樣的東西,她都快得厭食症了。
心裏老早就萌生了學做飯的念頭,去書店買書的時候,也特意挑了幾本菜譜回來。
隻可惜至今都被擱置在書架上,沒有被排上用場。
“好啊,少夫人想學,我一定傾囊相授。”蒲阿姨欣然答應了少夫人的請求。
“那就這麽說好啦。”梁新雨對著蒲阿姨揮了揮手,笑著走出了家門。
還沒走幾步,梁新雨就停下來回頭望。
清晨的霧光裏,遠遠的打量著她生活了幾天的地方,心裏竟有一絲絲不舍。
奇怪,在宋家生活了十多年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戀家?
耳邊似乎傳來了歐胤喊她的聲音,用力的甩了甩頭,梁新雨趕緊走掉。
一定是這裏舒適安逸的環境讓她產生了眷念,與屋子裏的人無關。
本以為要走到山腳下才能打到車,今天的運氣出奇的好。
沒走出多遠,她就看見了一輛出租車。
她招了招手,司機將車停了下來。
“小姐,你要去哪兒?”出租車司機搖下車窗問
“師傅,我急著趕車,能送我去城東汽車站嗎?”梁新雨挺有禮貌的說道。
與熟悉的人沒有話說,和陌生人打招呼卻能應對自如。
對於這樣一種現象,梁新雨常常解釋不清是為什麽。
“去城東汽車站啊?”司機笑了,“我剛好要去那裏接我的侄女,剛開始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搭上你呢,看來正好!”
說這話,出租車司機打開後備箱鎖。
“這麽巧?”梁新雨也沒想到會這麽順,笑著將箱子放好上了車。
今天或許是個好日子,適合出行。
出租車司機是個爽朗的人,他一邊開車一邊說話,平時要一個小時的路程,很快就過去了。
到達車站以後,她與司機道了別,然後拖著東西進了站。
在宜州生活裏十二年,這是梁新雨第一次獨自出遠門。
以前外出,大多數都有亦凡開車陪著。
現在一個人來擠大巴,梁新雨還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她識字,知道售票台,驗票通道在哪,否則,這趟遠行,她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車子出發的時間是九點五十,從宜州到濱海有六百多公裏,大約有六七個小時的車程。
梁新雨算了下,她到濱海的時候差不多快下午五點了。
她不能直接回家,得先把住的地方確定下來才行。
拿起萬能的智能手機,她定位了濱海城,瀏覽著網頁,最後確定了一家名叫‘在河之洲’的度假酒店。
那裏環境清新,價格合理,符合梁新雨的審美要求。
除了硬性條件滿足梁新雨的預期外,選擇‘在河之洲’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她對這家酒店還有些許印象,依稀記得是她八歲生日那年,父親大人帶她去那裏度假。一個人在沙灘上撿了好多貝殼海螺,梁新雨像拾寶一樣開心不已。
十二年了,她選擇回去,下意識間,選擇了重溫親情。
車子一路顛簸,梁新雨一路睡到了濱海。
她昨晚睡得極不安穩,導致今天特別犯困。大巴在臨時停車點休息的時候,梁新雨都沒察覺。
醒來發現到了站。
站在車站大樓前,梁新雨望著這片曾經生活過的天空,刹那間,思緒恍惚。
陌生,熟悉,歡欣,愴然……
各種感覺蜂擁而至,擱在心裏重重的,壓得她快要抬不動腳步。
仰起臉,梁新雨努力對著落西的太陽微笑。然後聽她默默念了一句:“離開十二年,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