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緞揭開,一樽懷中輕摟麟兒,赤腳穩踏蓮座麵目慈善的白玉觀音,呈現在眾人眼前。觀音像雖然雕刻甚為精細,但其色光澤平淡,細細看去,玉質竟然還微顯暗澤,如此一件玉質尋常的觀音像,莫說在最不缺奇珍異寶的皇城內,即便民間的大戶人家,也是不足為奇的。
如此一樽玉觀音出現在太子大婚盛典之上,並且還是由位份尊貴的李貴妃,親自出手饋贈,不免顯的太過寒酸了些。眾人眸子裏露出失望的神色,殿內頓時寂靜的落針可聞,眾嬪妃原本己備在腹中的討好阿諛奉承之言,在得見如此普通的玉觀音後,也硬生生的哽在了喉間,無人發出絲毫的話語聲。
皇後暗含譏色的目光冷冷的掃過範嬤嬤手中的玉觀音,而後停留在李貴妃神色淡定的麵容上,淡聲言道,“本宮替錫兒謝妹妹厚贈。”
皇上龍眸微閃,一絲尷尬稍縱即逝,手握成拳放在唇邊,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呃...偑柔乃修佛之人,饋贈送子觀音賀錫兒新婚,實乃大吉,實乃大吉...”
觀音像乍眼看來實在太過普通,近距審視,觀音像身體部份的玉質竟然還有不少絮狀的雜質,的確非李貴妃如此身份之人應當送出手的賀禮。皇上即使有心替李貴妃圓說,一時也尋不到更為合適的言語。
李貴妃對觀音像在殿內遭到的冷遇卻不以為意,雙手合什對皇上含笑言道,“皇上,此玉觀音看似平淡無奇,實則並非尋常之物,雕塑觀音像之玉石取自陌山,名為瑩燦玉石。此玉若在光照之下,與尋常玉石並無兩樣,可若是在光線暗澤之處,卻通體大放金光異常眩目。此乃貧尼多年前,得皇上恩允前往康壽山的萬佛寺,聆聽金辰法師說法,特意請回的聖物。”
“偑柔不說,朕倒當真忘了,十年前萬佛寺召開佛法盛會,朕的確應允你前往參加法會。如此說來,此觀音像出自萬佛寺,哈哈!朕倒真要好生賞鑒一番才是。”皇上頓時來了興致。
“瑩燦玉石?本宮閱玉無數,天下間有何種玉石,本宮雖不敢說全數皆知,卻還是懂得一些。可偏偏這瑩燦玉石本宮卻是聞所未聞,也不知是否真如妹妹所言那般神奇。”皇後勉強的笑言道,顯然對李貴妃的言語並不太相信。
“皇上,請下令熄去殿內燈盞,便知分曉了。”李貴妃並不與皇後爭辯,沉聲言道。
“來人,熄燈。”皇上揚聲吩咐。
很快,圍繞在大殿周邊的燈盞依次熄滅,此時己是酉時,天色己經逐漸暗了下來,燈光驟熄,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雖然依稀可見身影恍動,卻因光線過暗,看不真切眾人麵孔。
黑暗中,白玉觀音果然通體金光大盛,觀音大士慈顏相對穩立蓮台,懷中麟兒更是生動可愛,好似欲從觀音大士手中奔跳而起一般。整座雕像栩栩如生,暗夜裏分外奪目。
殿內頓時發出陣陣驚歎,青霜更是驚異的看著玉觀音,不知李貴妃此舉究竟何為。盡管在旁人看來,李貴妃此舉的確有討皇上歡心之嫌,可是青霜深知事情並非中此簡單,李貴妃如此大費周折,定然是有著她的算計。
就是青霜暗思失神之即,殿內不知何人驚呼一聲,打斷了青霜的思緒,“啊!快看,金龍現身了!”
青霜一驚,抬頭望去,頓時大吃一驚。玉觀音像旁不遠處,果然有一尾活靈活現的金龍在一團紫氣的籠罩下舞動,“這是怎麽回事?怎會有金龍出現?”青霜暗暗低呼。身旁伺候的高嬤嬤卻對眼前景像驚駭萬分,聲音有些變調的悄聲暗喃道,“紫氣東來,金龍暗現,天有異相...”言至此,高嬤嬤突然猛掩雙唇,噤聲不語,青霜明顯感覺到高嬤嬤的身子輕微的顫抖著。
“嬤嬤...”青霜不解的輕詢,還未來得及往下說,高嬤嬤己經迅速的鞠身附在其耳急聲言道,“小主,切不可開言!”
如此讓人震憾的場景,自然逃不過,高坐龍鳳座上帝後的雙眸,皇上的聲調有些怪異的喝道,“偑柔,這是怎麽回事?”
真龍現身原本乃大吉之兆,而曆代皇帝向來以真龍自稱,此時皇上身在殿內,殿內有真龍現身,皇上理應高興才是,可是皇上的語氣裏卻流露出極為不滿的情緒,好似在努力壓抑著什麽一般,青霜一時也有些糊塗,不敢發出作何響動。
“皇上,貧尼上呈的僅為玉觀音,至於此金龍是怎麽回事,與貧尼無關。”李貴妃無辜的聲音響起,語氣顯的急促而無措,隱隱聽來竟有一絲驚慌之感。
“李偑柔,休得強詞狡辯。你此舉究竟是何意義,難不成你想要反了不成!”鳳座方向,皇後的聲音又驚又怒,好似有何大事發生一般。
殿內眾嬪妃也聽出了異樣之處,一個個噤若寒蟬悄然無聲。
場內寂靜之餘,太子疑慮的詢問聲響起,“什麽金龍,哪裏有金龍?”
殿內眾人,目光全數聚集在金龍之上,無人回答太子的疑問。李貴妃的聲音也不再淡然自若,急聲呼道,“此事與貧尼無關,與觀音像更無關係!若皇上、皇後不信,貧尼這就掩去觀音像,以還臣妾清白!”
說話間,眾人恍惚可見李貴妃抬手將手中錦緞往觀音像上一掩,頓時原本通體金光的觀音像隱於黑暗之中,而那遊動於紫氣內的金龍依舊在殿內忽閃不止。
“德明,掌燈!”皇上怒聲吼出。
王德明慌亂無措的連連應聲,不多時,殿內燈盞燃起,金龍漸消無蹤,而金龍幻像顯現之處,卻站著臉色茫然的太子,見眾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太子更是驚愕不己,左右好一陣觀望,不解的言道,“金龍,何來金龍?本太子怎會不曾得見?”
皇上麵色陰霾,渾身冷氣大盛,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太子走去,緊擰的劍眉下,一對龍眸發出冷傲的寒光。
“皇上...”皇後臉色一陣青白,連忙起身低聲輕喚著,卻被皇上猛的抬手一揮給製止了。
不知是否錯覺,青霜感覺皇後的那聲輕喚,好似隱含著乞求的意思。
“父皇,您這是怎麽了?”太子看著皇上冷冽的目光,心裏一陣忐忑,雙腳下意識的後退兩步,喃聲輕詢道。
皇上行到太子跟前一米開外,目光停留在太子稚嫩的容顏上,切齒沉聲喝道,“德明,熄燈!”
王德明不敢怠慢,很快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漆黑。與此同時,那詭異的被紫氣罩籠的金龍再次呈現在殿堂內,這一次無人膽敢發出驚呼,殿內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說時遲那時快,皇上猛的抬手,穩準狠的向金龍幻像抓去,伴隨著太子的一聲驚呼,金龍頓時消失在眾人眼前。
“掌燈!”皇上的聲音再次傳來,大殿內恢複了通明的燈火。
隻見太子與皇上對立而站,太子愣愣的看著皇上,頭頂金冠歪斜,束於金冠之下的發結散亂不堪,而那金冠上的東珠卻己不知所蹤。
皇上眸子裏怒火熊熊燃起,右手高高托起,掌心卻多出一顆物件,那不是太子頭頂的東珠又是什麽?
眾人頓時明白了,適才黑暗中,籠罩在紫氣裏舞動的金龍,便是太子頭頂東珠顯出的幻像。皇後身子一陣顫抖,重重的跌回了鳳座,口中慌亂的喃聲低語道,“不可能,不可能,怎會這樣...”
皇上回身看著顫抖不己的皇後,冷聲笑道,“皇後,朕的好皇後,這便是你為錫兒備下的成年禮?你就如此心急嗎?”
皇後渾身哆嗦個不停,麵色如土的言道,“皇上,您誤會臣妾了,臣妾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皇上...”
殿內,除了皇上、皇後、安妃以及李貴妃的麵色大變之處,其餘人等皆滿頭霧水,顯然不明白為何皇上會如此動怒,而皇後身為一國之母,為何又會如此驚慌不己,大失儀態。
這時,不知哪位不懂事的嬪妃,悄聲竊語道,“太子的東珠雖然暗現金龍,但太子殿下原本就是龍嗣,也在情理之中...”殿內異常安靜,雖然僅為竊語,卻一字不差的落入了皇上的耳中。
“拖下去,禁足半年!”皇上身型不動,看也不看說話之人是誰,便冷聲喝道。
“是!”宮人得令,拖著這位不知死活妄自開言的嬪妃向殿外走去,該嬪妃嗷嗷求饒的哀呼聲漸行漸遠...
青霜驚出一身冷汗,回頭心有餘悸的看了高嬤嬤一眼,這才明白為何剛才高嬤嬤慌忙的叮囑她萬不可開言,看來那東珠犯了皇上的大忌才是。
殿內眾小主,見那人僅是多了句嘴,便被皇上不分青紅皂白的禁足半年,頓時一個個麵露驚恐之色,雖然心中疑問叢叢,卻誰也不敢多言。
皇上不再理會太子,大步坐回龍座,冷聲對王德明言道,“德明,你隨朕多年,你來說說此珠所含何意。”
王德明上前一步,手中拂塵一揮,拂塵上飄逸的長須,柔柔的搭在其臂彎處,神態極為卑謙的應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