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近酉時,天色己逐漸暗了下來,皇上為何在此時傳詔?青霜麵露不解之意,揚聲詢道,“皇上可說有何事傳詔?”
“回小主,奴才不知道。不過小莫子公公說,皇上有旨,小主有孕在身,不宜太過操勞,特意命小莫子公公備下輦轎在軒外候著,請小主以輦代步。”小承子隔著簾子繼續應聲,雖然看不表情,卻不難聽出語氣裏濃濃的喜氣,主子受寵,做奴才的臉上自然也是有光的。
高嬤嬤此時情緒也己經穩定了下來,抬手拭了拭縱橫於麵的老淚,帶著少許鼻音對青霜言道,“小主,皇上傳詔,必是有緊要的事情,老奴退下了。”
青霜點頭,吩咐碧兒好生照看高嬤嬤,又與高嬤嬤輕聲慰言幾句,這才在小承子的引領下,向軒外的輦轎走去。
撩簾入轎,青霜剛坐定下來,一陣清淡而熟悉的幽香便彌漫開來,“這香味...”青霜一麵在記憶裏搜尋這熟悉的香味,一麵淺聲自語道。
輦轎外伺候的小莫子許是聽見了青霜的輕語,連忙回話道,“回邱寶林,皇上說您最喜花香,特意吩咐奴才采摘了許多鮮花,置於輦轎內。邱寶林您看看可還喜歡?”
青霜這才仔細的打量著輦轎內的布置,輦轎內光線雖不算好,倒也勉強能夠看清。隻見輦轎左側靠近轎窗處,掛著一方絲綢織就的錦袋,錦袋內很是隨意的插著粉潤的桃花,高潔的梨花,以及好些不知名的野花碧草。翠蕊搭配,很是協調,使得輦轎內不大的空間,被清爽逸人的淡香籠罩著。
皇上如此貼心,青霜唇角浮起濃濃的笑意,輦轎穩起,悄然無聲奔走在永巷內。青霜心情極為愉悅,順手取下錦袋裏的桃枝梨朵,十指靈動翻飛,不多時,一束精致清新的花環便在手裏成型。
看著手裏瑩香撲鼻,枝翠蕊粉的花環,青霜好似回到了昔日在鏡湖時,與皇上賞星觀景的美好時光。當日皇上,同樣編織了一枚花環,親手替青霜戴在頭頂,二人攜手漫步在湖畔,那份悠然與自在何其難得。
青霜輕聲一歎,眸子裏露出少許失落之色,抬手將花環偑戴在頭頂,思緒飛揚,自從回宮後,皇上被政務纏身分身乏術,前來錦繡軒的時候少了許多。而後宮上下暗窺於恩寵無限的青霜,再加之初孕胎象不穩,青霜也甚少在軒外走去,整日皆困居於那方寸之地。當日在行宮時,那種閑暇悠然的時光,早己一去不返了。
思至此,青霜釋然一笑,暗自言道,眼下皇上禦賜輦轎代步,並且極貼心的在轎內以鮮花作飾,不說旁的,單單這分細致,己屬難能可貴,自己這份恩寵,早己不知羨煞了後宮多少人。而自己還有何不滿的呢?
輦轎繼續有條無絮的緩穩而行,算算時間,也應該到達長生殿了,青霜整理好雜亂紛飛的心情,微微坐正了身子。
可是輦轎並未在預見的時間段停下,而是繼續前行著,從輦夫的腳步聲聽來,好似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青霜微疑,抬手輕撩轎窗小簾,向外望去。窗外枝翠葉茂樹木,因為轎輦的前行,迅速後退消失在青霜目光觸及之處。這...這條路,哪裏是前往長生殿的路程?
“小莫子,這...這是要前往何處?”青霜滿腹疑慮的詢道。
小莫子緊步的與輦轎並列而行,得青霜詢問,適時的側頭向青霜投去恭敬的笑容,答非所問的言道,“邱寶林,你歇息片刻,很快便會到了。”
“你們這是準備帶我前往何處?”小莫子的避而不答,讓青霜少許的不快,聲調也隨之低沉了許多。
小莫子見青霜麵色不虞,連忙哈了哈腰,陪著笑臉言道,“邱寶林,您稍安勿躁,都怪奴婢回稟的不夠清楚,皇上在長生殿批完奏子後,便前往鳳歸台候著邱寶林了。”
“鳳歸台?”青霜輕聲低吟,“鳳歸台是什麽地方,怎得從未聽說過這名兒?”
“邱寶林有所不知,鳳歸台位於禦園東湖畔,台上可縱觀東湖全景,又可獨覽禦園風光,乃一處景致絕佳的好地方,是皇上極為喜愛地方...”言及此處,小莫子略微一頓,繼續言道,“後宮普通位份的小主,是不曾有幸前往一觀的。”
青霜失笑,看了看逐漸暗下來的天色,淡聲言道,“縱然景致極佳,眼下己經入夜,又如何能觀得鳳歸台的風景?”
小莫子恭笑不己,卑聲言道,“奴才愚鈍,豈敢妄自揣測聖意,小主隻管安心在轎內歇著,稍後便知分曉。”
青霜放下轎簾,不再多言,‘普通位份的小主不曾前往一觀’,小莫子此言讓青霜心裏騰起一抹暖意,如此說來,自己並非普通的小主了?雖然自己僅僅位屬寶林位份,終歸在皇上心中,卻是於尋常嬪妃略有不同的。雖不知皇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單單這份心思,卻讓青霜心中暖意融融。
轎輦繼續前行,穩坐輦內的青霜明顯感覺到轎輦又繞了數道彎兒,轎外越發安靜,周邊隻餘下時而傳來的夏蟲輕鳴,以及風吹枝動的響聲。
終於,輦夫腳步漸緩,伴隨著轎輦落地沉悶的響動,四周終於陷入一片寂靜。輦夫無聲的退了下去,就連一直陪伴在輦外的小莫子也沒有了聲音。
青霜靜坐片刻,並不見有人喚她下轎,試探性的輕喚一聲,轎外卻無人應聲。
青霜終於按捺不住了,抬手撩起轎簾緩緩的走了出去,環顧四周,這才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漢白玉雕砌,約有十米見方的亭台。亭台四周紗帳輕掩,暗夜下帳內熒光閃閃,好似燃著若幹燭炬一般亮澤,仔細一看,卻又不盡然。
四周空無一人,哪裏有皇上的影子。此時己入初夏,夜間露空於下,並無一絲寒意。輕風微動,亭台上紗帳輕縵搖逸,乍一看去,恍若人間仙境。
但是此時,青霜卻心不在此,靈動的眸子在適應了夜色光線之後,向四處放眼搜尋著,“皇上,您在何處?”
輕聲嬌喚,卻無人回應,青霜一陣不安,深夜獨處陌生的地方,哪怕是瓊樓玉閣也不免會心有懼意,“皇上!”青霜再次揚聲輕喚,輕移蓮步向前行去。
就是青霜不知所措之時,一陣悠揚婉轉的笛聲傳來,宛如天籟之音,自九宵飛落而下。
青霜尋聲望去,一抹熟悉的身影映照在,亭台上那熒光微澤的紗帳內。那不是皇上又是誰?
青霜一陣頎喜,輕聲喚道,“皇上...”隨即快步向亭台迎去。
帳內身型不動,依舊撫笛輕奏,隨著青霜越發靠近,笛聲更顯清亮悅耳,大有繞梁三日之勢。
就在青霜行至亭台數米之外時,亭台四周的紗帳緩緩撩起,頓時頗為壯觀的景象出現在眼前,使得其驚歎的停下了腳步。
隻見帳內若幹熒光點點飛起,向平靜的湖麵飄去,婉若寥寥星辰被注入生命般在湖光水色間舞動。亮澤的熒光在湖麵上下盤旋著,倒映在平靜的湖水上,使得湖天之間連成一片,好似在亭台與湖麵架起了一道銀河,似星非星璀璨奪目,美侖美煥。
“嘩,好美!”青霜由衷的發出一聲驚歎,如此場景與當日和皇上,夜觀鏡湖星辰的景色很是相象,卻又更勝一籌。
笛聲戛然而止,熒熒星光中,皇上如神人下凡般,大步迎出亭台,輕攬著青霜略顯豐腴的腰身,暖聲言道,“霜兒,你看此景可如昔日鏡湖美景一般,你可鍾意朕的安排?”
“嗯,嗯!”青霜激動的連連點頭,眸子裏霧氣騰起,一時竟不知如何表達滿心暖意,“皇上,這...這是怎麽回事?這滿天飛舞的星辰好美,臣妾這是在做夢嗎?”
“哈哈哈!”皇上仰首朗聲一笑,輕攬著青霜緩步向亭台走去,“霜兒,站了許久,定是累了,入亭歇下來陪朕說話。”
二人相依往亭台走去,這時青霜才看清,那滿天舞動的星辰,原來是若幹禁於帳內的熒火蟲兒,紗帳輕啟的同時,熒火蟲兒迎風飛舞,於夜間自然是勝若繁星點點。
繁星閃閃在湖麵上纏綿飛舞許後,終於四散而去。不知隱於何處的宮人悄然出現,在亭台紗帳內燃起了數盞紅燭後方才退下。青霜這才看清,亭台正中一處黃緞鋪就在石桌石凳上,桌麵上擺放著各色瓜果小點茶飲。
“霜兒,自回宮以後,朕忙於朝政,前往錦繡軒內看你的時日少了許多。今夜朕特意安排與霜兒獨享夜色美景,重溫昔日鏡湖良辰。”皇上輕攬著青霜,緩緩的在石凳上坐下,輕聲言道。
“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愛,皇上,您如此厚待臣妾,臣妾惶恐難安。”皇上越是寵愛自己,青霜越發感到不安起來。
“霜兒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嗎?”皇上輕聲詢道。
“今日...”青霜略微偏了偏頭,好一陣思索,疑聲輕詢道,“皇上,臣妾愚鈍,實在記不起今日是什麽大日子?”
皇上暖暖一笑,極其寵溺的將青霜擁入懷中,附在耳畔輕聲言道,“十六年前的今日,上蒼讓一位玲瓏剔透如水晶的嬌人兒降臨於世,並將此人賜予了朕,朕感激上蒼厚愛,今夜特邀此人把盞恩謝上蒼!”
“皇上...”皇上如此一言,青霜恍然大悟,近日孕事在身,竟然將自己的生辰給忘了,“皇上,您竟然知道臣妾的生辰。”青霜感動不己。
“後宮嬪妃,入宮之初,皆會呈上造冊,朕想要知道誰人的生辰,何其容易。”皇上揚起劍眉,眸子裏暖意濃濃,抬手指了指桌麵上用一方黃錦遮掩著托盤,憐愛的言道,“此乃朕賜予霜兒的生辰禮物,霜兒親手揭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