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深,與鴛鴦池相隔不遠的瓊仙殿,傳出皇後怒意盎然的喝斥聲,“夠了,本宮為了錫兒的婚事勞心費力,並且讓欽天監推算出了良辰吉日,你父皇也對與張太尉結為姻親甚為滿意。錫兒有何理由將婚期一推再推!錫兒你乃當今太子,擇妃豈能如兒戲一般隨意。”
“母後,兒臣並非任性妄為,隻是暫時不想大婚。再者那張太尉家的大小姐,兒臣連她長的是何模樣都不清楚,便要迎她為妻,豈不是笑話!”太子神情極為不虞,靜立於皇後跟前,硬硬的回話,同時有些負氣的將頭扭向一旁。
“胡言亂語,本宮當初給你五位佳麗的畫像,張太尉之女,乃錫兒你親自過目以後,挑選而出的。怎得此時卻說不知道人家是何模樣?你真當母後老糊塗了嗎?”皇後沒好氣的喝斥到。近日來,因為太子大婚,母子二人屢屢發生爭執,鬧的極不愉快。
太子眼看便年滿十八了,擇太子妃一事己是事在必行,皇上的意思是,定要在太子十八歲之前完婚。而張太尉之女乃太子當日親自挑選,並早己過了及笄之年。既然這場婚事己經定下,便擇日極早完婚,也可了了一樁心事。
不料眼看時日將近,太子卻左推右阻,將婚事一推再推,使得當朝太子的封妃大典,反倒顯的如同兒戲一般惹人笑話。眼下太子竟然信口雌黃,以並未見過張太尉之女為借口,繼續推脫,也不知心裏到底是何想法,皇後終於怒了,連日來壓在心裏的怒意終於爆發。
太子一愣,這一茬他倒是真真的忘了。細細回憶,當日母後的確拿著若幹幅女子的畫像,讓他挑選。自己粗略一晃,便隨意從中挑選出一幅呈了上去。當時正值失意之時,舍了心中那株幽蘭,娶誰家女子,相貌長相如何,於他而言並不重要。因此,雖然畫像雖為他自己挑選,但是若真要回憶畫中人的相貌,卻是一丁點的記憶也沒有了。
“母後,此事需得再從長計議,兒臣暫時無意封妃...”太子對當初冒然應下擇妃一事,懊惱不己,當初因為失意而一時衝動應下的婚事,此時看來卻猶如洪水猛獸一般恐怖。一想到自己將與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共結連理,太子便打心眼裏極不甘心。
“休得再與本宮玩那推脫耍滑的手段,本宮己經沒了耐心。”皇後極惱火,怒聲喝到,目光隨之觸到太子不甘的眼神,語氣又略微放緩,語重心長的對太子言道,“錫兒,母後也是為了你好,張太尉一族世代皆為朝中重臣,早年先帝在世時,張太尉之父便在朝中任要職,頗得先帝器重。如今張太尉在朝中,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望是極高的,你若娶得張太尉之女為妃,便博得了張太尉一族的鼎力支持,太子之位更是堅如磐石。眼下你一再推遲婚期,莫說母後顏麵無光,張太尉那廂,也是很難交待的。”
“哼,說到底母後還是擔心錫兒太子之位不保,連累母後的地位受到威脅。說什麽替錫兒成婚,一心為錫兒著想,也全是為了一己私欲罷了!”一提及太子之位,太子神色微變,語氣裏透著隱隱不敬之意,好似心中對皇後頗有怨懟一般。
“放肆!”太子言詞大為不敬,皇後怒及攻心,抬手便向太子搧去,‘啪’一聲清脆的掌聲,回蕩在瓊仙殿,太子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冷冷的瞪著皇後,沉聲暗言道,“難道兒臣說錯了嗎?當年若非母後誤信術士讒言,非逼著兒臣喝那所謂的強健筋骨的藥,兒臣又豈會因用藥過度落下了心悸的隱疾。如今母後你著急了,擔心兒臣太子之位因此隱疾而動搖,便妄圖利用外戚來鞏固,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哈哈哈...”
“住口,你這逆子!住口!”皇後氣急敗壞的製止著太子的語無倫次,臉色變的煞白,雙唇因為過於激動而輕顫不己,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走了調,“住口,休得胡言亂語!今日任你如何妄言,延遲婚期一事,本宮也絕不答應,就算是本宮為了自保宮中地位,而逼你聯姻,那又怎樣。你是本宮的兒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應當懂得!”
正所謂相罵無好言,雖然皇後與太子乃親生母子,但二人在極怒之時,衝口而出的話,自然是極不受用的。
皇後態度堅定,太子不再與之爭執,冷冷的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太子之位,錫兒本就不稀罕,是榮是損那又如何!”轉身大步揚長而去。
“娘娘,看來太子當真對張太尉之女不喜,眼下如此強硬的態度,當如何是好?”太子離去,冷枝擔心的言道。
“太子喜與不喜並不重要。張太尉之女被擇為太子妃的消息,早己在朝中上下傳遍,若悔了去,便如同與之結下仇怨,豈非不妙!”皇後鬱結不堪的低聲恨言道,“此事本宮定下了,不必再理會太子的意思,若再由著他鬧,指不定會鬧出什麽亂事來。”
瓊仙殿外,太子怒意難平,踏出殿門不遠,便感心裏一陣悸動,雙手輕捧著胸口輕蹲而下。貼身太監周成大驚失色,急呼道,“殿下,殿下您可是又犯了老毛病?殿下您撐著,奴才這就去回皇後娘娘...”
“你敢!”太子艱難的低吼道,“快扶孤坐下歇息。”
周成見太子動了真怒,哪裏還敢違逆,趕忙手忙腳亂的將太子攙扶到,位於瓊仙殿與鴛鴦池之間的一方石凳上坐定下來。
瓊仙殿與鴛鴦殿相隔不遠,兩座殿院之間,僅隔著一方不大的園子,園子裏修建著供嬪妃閑暇之餘歇息的石桌石凳。此時星空正盛,園子裏春蟲輕鳴,周邊顯的靜逸而清雅,奈何太子心悸複發,隻能靜靜的靠在石桌上,閉上雙眸暫時休養,根本無暇享受如此靜夜時分。
從太子記事起,便時常心悸,雖然算不上大病,但每每心悸之時,便四肢無力頭昏目眩。好在太子早己習慣,每當心悸發作之時,隻需安靜歇一陣子,緩過勁便好了。太子成年後,皇後特意請來拳師教習太子習武強身,再加之太醫用藥精心調理,心悸的毛病倒是好轉許多。可是近日,太子時常心神不寧,與皇後關係甚為僵持,這己經是第二次心悸了。
“無妨,孤歇歇就好,不可驚動旁人!”太子伏在石桌上,緩聲言道。
周成伺候太子多年,自然知道太子此時犯老毛病,與剛才和皇後的爭執有關,也不再堅持回稟皇後,隻安靜的守候在旁。
緩了好一陣子,太子終於好轉了許多,深深呼了口氣,起身活動著筋骨,正欲離去,卻見一抹黑影快速的閃進鴛鴦殿,雖然天空星辰點點,但月色光澤黯淡,何況與之相隔甚遠,除了隱約可見那抹黑影是一名女子之外,卻看不真切究竟是何人。
“誰人如此大膽,深夜私入鴛鴦殿?”太子低聲輕嘀,快步往鴛鴦殿方向而去。殿內此時並無主子沐浴,鴛鴦池旁許多的漢白玉蓮柱燈燭,僅燃著兩盞紅燭。
太子大步邁入殿內,恍惚得見鴛鴦池旁悄無聲息的站著一抹身影,池內霧氣繚繞,朦朧得見倩影時隱時現,卻看不清麵容幾何。
“誰?”太子再進一步,低聲喝道。
“啊!”立於鴛鴦池旁的女子,被太子極突兀的喝聲驚得不小,轉身便欲遁逃,可是太子在周成的陪同下,卻擋在了殿門處。該是女子驚慌不己,見太子步步逼近,情急之中靈機一動,急步奔向池子旁的漢白玉蓮柱,對柱端蓮蕊處的紅燭猛的一吹,燭光熄滅,整座鴛鴦殿內頓時一片漆黑。
“哪個宮裏的奴婢,好大的膽子!”太子怒聲喝問,對方卻並不作聲,黑暗聽聞得一陣嘩嘩的水響,想來定是那女子不適應光線驟黑,慌亂之餘跌入了池中,“速去取來火折。”太子對周成言道。
周成立即在鴛鴦殿門口的隱格裏摸索著,每年都會陪同太子前來行宮,對鴛鴦殿內物件的擺放,自然非常熟悉。
過了一陣子,待雙眸適應黑暗以後,太子才隱隱看見,那抹身影順著鴛鴦池的石階爬出,慌不擇路的衝自己迎麵而來,那勢頭,大有一種誓死衝破牢籠的意思。稍一錯愕之時,該女子己如疾風一般,與自己擦身而過,僅留下一抹淡淡的暖香。
這時周成己經取到了火折子,點燃了燭台,眼前頓時一亮“殿下,那賊人逃了?”
“逃了...”太子有些發愣,總覺得剛才那抹暖香異常熟悉,“鴛鴦殿內除了一汪池水,並無稀罕的物件,她有何理由深夜潛入鴛鴦殿呢?”太子低聲自語,緩步走向池邊,目光在池子裏來回搜索著。
突然,池子旁靜靜躺著的一枚脂玉玲瓏簪,吸引了太子的視線,快步上前鞠身拾起,攤在掌心細細打量著玉簪,一種親切感沒來由的在心底湧起。
“殿下,此簪定是剛才那賊人不慎遺失的。”周成上前言道。
太子深凝玉簪許久,眸子裏閃過一絲恍然,“是她...”一聲失落的低歎。
太子猛的合掌,將玉簪握在掌心,快步向殿門口奔去,眺目遙遙望去,奈何夜色中早己不見倩影芳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