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承子打開簾子,恭身進入房內,身後跟著身著錦藍披風的碧兒,與一襲褐色粗布宮裝的紫兒。三人頜首進房,齊齊向皇上及安妃等人請安。
莫氏臉色驟變,緊擰著秀眉直直的瞪視著紫兒,礙於皇上及安妃在場,雖不敢出言相詢,但挺直僵硬的後背,卻暴露了心中的極度不安。
“小承子,你有何事回稟?”皇上沉聲詢道,同時有些意外了掃了一眼,一旁將頭深埋於胸的紫兒,乍一看去,隻感其眉宇間好似有些眼熟,但因其衣著較之前在莫氏身旁伺候時,簡陋了許多,一時也並未認出她來。
小承子見青霜麵色虛弱,卻仍舊跪在冰涼的地上,很是心痛,連忙恭身言道:“回皇上,我家小主午時領著奴才在柏林水潭旁的梅林裏采集雪露,適才奴才己將整壇雪露送往太醫院。院史施太醫說,小主采集的雪露,最為純淨,眼下己經入藥了。”
“此話當真,太好了!”皇上麵色一喜,抬手在膝蓋上很是欣喜的一拍,龍顏頓時轉晴,原本冷硬的臉色,也綻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小承子的這番話,算得上是皇上今日聽到最為舒心的話語了。安妃聞得雪露己經入藥,更是喜上眉梢,連忙雙手合十,雙眸微閉在口中低聲喃道:“菩薩保佑,感謝菩薩保佑。”
隨即睜開雙眼,這才注意到青霜自從進房以後,一直跪在地上請罪,眼下己經明顯精疲力盡,搖搖欲墜的模樣。
“皇上,既然邱采女並非有意私自出軒,而是為了武兒的病去采集雪露,皇上您看.....”說到此處,安妃故意不往下說,一臉請皇上定奪的模樣。
“嗯,對對,小承子快攙你家小主起來。”皇上心情愉悅,連忙吩咐道。
“是,皇上。”小承子這才連忙上前攙扶著青霜的手肘,“小主,您快起來。”
奈何青霜幾番使力,卻感雙膝處一陣鑽心的刺痛,兩腿更是用上不勁,好似不聽使喚了一般。碧兒見狀急了,連忙上前幫忙。就這樣,滿麵痛苦的青霜,幾乎是被小承子與碧兒一左一右硬架著了站起身來,卻是完全不能站立。若非二位忠仆左右把持著,恐怕早己倒了下去。
“這是怎麽了,怎會小跪片刻,便成了這幅模樣?”青霜的神情,讓皇上擔心起來。定晴一看,這才發現,青霜雙膝浸出的血跡,己經將跪壓在地的裙擺處染的一片殷紅,“你受傷了,哎!既然受了如此重的傷,為何不告訴朕。”皇上微急,眸子裏閃過濃濃的憐惜。
“快,快賜坐,給邱采女上熱茶,暖暖身子。”青霜那模樣將安妃嚇了一大跳,此時看來,青霜明顯精神不濟,自從紫兒隨在碧兒身後進入房裏後,安妃便知好戲即將開場,所以眼下是定然不可讓青霜昏倒的。
棗兒搬來鋪著軟墊的紅木仙人靠,小承子與碧兒小心翼翼的將青霜攙扶著,坐定下來,很快又呈上一盞熱茶,穩著茶盞讓青霜抿了一口。好一陣折騰以後,青霜才算略稍緩過一口氣來,弱弱的對皇上言道:“臣妾沒用,讓皇上與安妃娘娘費心了。”
皇上不語,隻是輕擰著眉頭,抬手揚了揚,示意青霜安心歇下。
“這不是曾在莫采女身旁伺候的紫兒嗎?”安妃見時機差不多了,終於率先扯開了話題,“紫兒,本宮聽說,眼下你在漿洗房任差,怎得卻在此地出現?”
惴惴不安的紫兒,聞得安妃提名,立即跪在了地上,卻並不敢吱聲,許是因為害怕,雙肩不停的顫抖著。
“哦?你是紫兒?”皇上這才將紫兒認了出來,疑聲詢道,“你來見朕可是有事?”
“奴婢,奴婢...”紫兒顯然對莫氏還有著一絲忌憚,吱唔著卻半晌不敢開口。
青霜這才己完全緩過神來,雖然身子仍舊乏的厲害,卻仍舊輕聲對紫兒言道:“紫兒,當日莫采女是如何中毒,你是一清二楚,今日當著皇上的麵兒,你有話便說吧,皇上聖明,定會替你作主。”
莫氏此時臉上一片青白,若非皇上在場,定然會從椅子上彈起來,“邱采女,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當日我中毒,乃是你下的手,怎麽此時卻將紫兒拉了出來。”說話間,狠狠的對紫兒暗喝道:“紫兒,你可要想清楚,實話實說。切不可被旁人利用著,往壞處教去。”
莫氏不說還好,剛一開口,非旦沒有起到震懾紫兒的作用,反倒激得她猛的抬頭,眸子裏盛滿了仇恨,“回皇上,當日莫采女中毒,與邱采女並無關係。中毒一案乃莫采女自編自演的一出,嫁禍於他人的苦肉戲。”
紫兒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毫不猶豫的開口指證莫氏。
紫兒竟敢開口指證自己!莫氏一時竟然轉不過彎來,愣了許久,才幾近乎吼叫著喝道:“紫兒,你瘋了!你可知你說的什麽?”莫氏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盡管打紫兒進房開始,莫氏便己察見不太對勁,可左思右想,卻感不太可能。即使她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了......
“小主,奴婢沒有瘋,奴婢此時清醒的很。”言畢,紫兒回身對皇上深深一拜,繼續言道:“皇上,奴婢當日昧了良心為虎作倀,故意打翻炭筐陷害棗兒在炭裏下藥。實則那藥是在回到宮裏以後,奴婢照小主的吩咐往炭裏下的。燃起地龍當日,小主倒是真真的吸了些柳葉桃枝沫燃燒的毒煙,不過那些個份量,小主也是趕著不會損害身子的份量加的。因此當時的份量並不足以致小主昏厥,皇上當時看見的,隻是小主故意裝的。”
紫兒臉色冷沉,眼神堅定,一副豁出去了的神色。莫氏聽的膽顫心驚,不停的吼道:“你胡說,你這賤婢血口噴人!說,邱青霜究竟給了多少好處,你們竟然聯合起來害我,說!”
整件事情轉換的太快,原以為己經過去之事,此時卻被這名叫紫兒的奴婢舊話重提,並且使得本是受害人的莫氏,轉眼間便成了陷人於不義的始作俑者,而一直背著害人罪名的青霜,卻儼然成了受害者了。
皇上麵色陰沉的看了紫兒許久,手指在側幾上輕一下重一下的敲擊著,許是在心裏暗自判決她口中所說之言,有幾分可信,“朕問你,為何直至今日,你才和盤托出。難不成還另有隱情?”
紫兒被皇上看的好一陣忐忑,眼下己是這般狀況,索性也不再隱瞞,“回皇上,當日奴婢眼看著小主,整日裏望眼欲穿的倚窗期盼皇上前來。可是每每得來的,卻是皇上您去了錦繡軒裏的消息,小主傷心失望,因此便生出此等想法。奴婢深知陷害後宮嬪妃乃大罪,可是小主對奴婢有恩,奴婢不敢不聽從小主吩咐。因此才會昧了良心。”
說話間,紫兒微一抬頭,看了莫氏一眼,又很是迅速的調開了眼神。
“有恩?既是有恩,為何今日卻又全力指證於她?”皇上繼續追問。
之前皇上便懷疑青霜不會對莫氏下此毒手,但是經過長時間的查證,卻始終查不出下毒之人,這也怪不得宮人辦事不力,實在是誰也不會懷疑莫氏會自己給自己下毒。此時經紫兒一說,皇上這才頓有恍然大悟之感。
不過此婢女之言,是否真實可信,卻並不能僅憑其言語,此婢女突然倒戈相向,指證莫氏的動機,則直接關係著她那一番言語的真實性。
“不瞞皇上,不久前,奴婢家中來了書信,信中說,奴婢母親患病身亡,母親病逝後家裏欠下大筆債務。唯一的親妹妹被賣入青樓。多虧小主出麵,替妹妹贖了身,並將妹妹安排在莫府裏當了名丫環。奴婢感謝小主仗義相助,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主,因此才會義無反顧的相助於小主。”
言及此處,紫兒情緒激動了許多,抬手抹了抹眼眶,繼續言道:“可是之後奴婢卻得知,當日母親欠下藥費的醫館,便是莫府名下開設的。要將奴婢的妹妹賣入青樓抵債的更是莫府的人,而且小主並未替奴婢贖回小妹,卻一麵任由小妹在青樓那種髒地方任人蹂躪,一麵卻對奴婢謊稱己將小妹安排妥當了。虧得奴婢忠心耿耿替小主辦事,卻不想到頭來,不僅未救得小妹脫難,反而誤了小妹贖身的最後期限,如今小妹小小年紀,己經被老鴇子逼著接客,受盡折磨。”
這時紫兒己經泣不成聲,淚水如雨水般滴落而下。
“胡說,胡說,你分明是得了邱青霜的好處,故意反咬我一口,皇上,您別聽她的,她全是胡說!”莫氏神色越發慌張,卻仍舊不肯承認當日陷害青霜一事。
青霜鄙視的看了莫氏一眼,冷聲言道:“不錯,我的確給了紫兒好處。我給紫兒的好處,便是替她小妹贖了身子,並給了些銀子,讓她做點小本買賣,用以維持生計。敢問莫采女,我這好處可還使得?”
“你,你...”莫氏抬手指向青霜,卻不知當如何反駁,“你胡說...”雖然失口否認,卻顯的極為無力。
“回皇上,當日奴婢在銀霜炭內摻入柳葉桃沫後,還餘下少許,藏於柏翠宮側殿庫房右角落的暗格內,皇上大可命人前去搜尋,便知奴婢所言是否屬實。而且...”
紫兒抬頭恨恨的瞪了莫氏一眼,切齒言道:“而且據奴婢所知,小主的一直在讓娘家府上的人,在民間暗尋一味名為幻毒的邪幻迷毒,並讓人配製成與邱采女體香相克之藥。至於此毒,小主是否己經派上了用場,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此言一出,莫氏己麵如土色,身子如篩糠一般,哆嗦個不停,連正眼也不敢看向皇上。
安妃更是按捺不住,連忙對皇上進言道:“皇上,既然紫兒言之鑿鑿,請皇上立即派人前去側殿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