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芝再是沒腦子,也聽出皇後話音裏隱有硝煙,當即怯怯的言道:“臣妾惶恐,望娘娘恕臣妾無狀。”
同時深深埋首,餘光卻求救似的向皇上的方向瞥去。礙於皇後在場,並不敢揚頭,目光所及之處,僅能看見皇上那明黃的龍靴,以及錦袍下擺鑲絲挑繡的祥雲。
動作雖然輕微,但那忽閃翻翹的長長睫毛卻將心中所思暴露無疑。
皇後眸子裏閃過一絲鄙夷之色,淡聲言道:“莫采女多慮了,本宮隻是隨口一說,既然無事,莫采女平身便是,何必如此屈就自己。”
自皇後入殿後,長生殿內歡愉的氛圍便蕩然無存,皇上不免有些失落,此時見皇後雖然笑臉相迎,卻擺明了意欲為難莫如芝,當即揚聲一笑,打斷了殿內的略微尷尬的氣氛,“莫采女頗懂禮數,皇後你並未允其平身,長跪自是必然。”
雖是話語平平,但是在皇後聽來卻是異常刺耳,算上之前禦花園麵聖,今日僅為莫如芝每二次見駕,如此短的時間,便己哄的皇上為其說話,照此下去,豈非更難掌控。
皇後強忍慍意,回身對皇上柔柔一笑,目光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向一旁的紫檀木雕螭紋魚桌望去,“莫采女,本宮記得曾吩咐你在極樂殿內抄錄經文,替皇上祈福,怎得你卻將經文給搬到了皇上的長生殿來了。你可知如此而為,會擾了皇上靜養?”
“娘娘......”莫如芝雙頰緋紅,盡管心中諸多不服,但采女的身份,卻容不得她放肆,唯有低眉順目的應道:“娘娘,臣妾是為伺疾而來......抄寫經文更是為皇上祈福,豈敢妄自滋擾皇上靜養......”
鼓足勇氣,莫如芝終於結結巴巴的說完了這番話。
“伺疾?既是伺疾便需得有個伺疾的模樣,祈福更是需要心無雜念,誠心而為。兩者豈能混為一談,如你這般既不能將皇上照顧妥當,也未能靜心祈福,若是激怒神靈,豈非適得其反。莫采女,你究竟居心何在?”皇後言詞冷徹,聲調越發上揚,臉上原本溫和的神色也被一片寒霜取而代之。
卻說,昨日若非安妃提及當年有李貴妃替太後祈福時,曾在慈鸞殿內抄經祈福的先例,就是借莫如芝一百個膽,她也不敢逆了皇後的懿旨前來長生殿伺疾。
今日來時,原本還心懷忐忑,可是皇上見她前來,龍心大悅,莫如芝心中顧慮頓時打消,心道皇上高興,想必皇後也不會說些什麽。
豈料皇後之意,顯然對自己前來長生殿極為不滿,更沒想到的卻是,皇後竟然責問自己居心叵測,好似故意對皇上不利一般。如此罪名一旦坐實了,縱然皇上相信自己乃無心之過,也定會因為自己如此不智的舉為而心懷芥蒂。
莫如芝越想越是混亂,不由得對自己被安妃誤導,冒然前來長生殿的行為暗生悔意。
“娘娘,臣妾一心為了皇上,何來居心,娘娘明鑒,皇上明鑒啊!”莫如芝大驚失色,伏跪而下,原本紅潤的臉蛋,因為驚嚇而略顯蒼白。
正在此時,王德明恭身而入,跪地回道,“皇上,安妃娘娘求見。”
皇上此時本無意問罪莫如芝,但是皇後之言卻也有些道理,正在為難之即,安妃前來正好岔開了話題,立即應道:“宣。”
王德明回身麵向殿外,揚聲高宣到:“宣安妃娘娘覲見。”
片刻之後,伴隨著一陣清脆的笑聲,安妃身著繡金百蝶穿花錦裙,雲髻旁斜插五鳳朝陽桂珠釵,髻後少許別著一枚嵌珠珊瑚蝙蝠花簪,最為顯眼的是發髻靠前方,一枚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隨著腰姿搖曳,發出鈴鈴的清悅之聲。
“嗬嗬,皇後娘娘,臣妾大老遠的便聞得您鳳音清鳴,可是有何煩心之事,不如讓臣妾替您分憂一二可好?”說話間,安妃己笑若朝陽的走進殿來,麵向帝後款款一拜,“臣妾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安妃的到來,皇後極為不喜,而髻上那枚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更是紮的皇後眼球生痛。如此鳳頭發飾,原本是太後之物,可是當年安妃誕下三皇子時,太後一高興便將此步搖賞賜給了她。可知當年,她誕下太子時,太後也僅僅賞賜了一枚百合如意簪罷了。
安妃得此殊榮,自然珍之重之,時常頭偑步搖於後宮飛揚跋扈,今日再次前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儼然是在向皇後示威一般。
皇後冷冷的淡聲言道:“安妹妹平身,皇上龍體己愈,本宮還何來憂心之事。”
安妃前來,讓莫如芝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上前福身施禮。
“喲,這不是莫妹妹嗎。”安妃輕笑著拉起莫如芝的雙手,卻發現其手心滿是汗意,想是心中太過緊張而滲出了汗水,“莫妹妹當真有心,為求皇上龍體康健,陪在皇上身旁一麵伺疾,一麵抄經祈福,皇上得此通透靈慧的妙人兒,可多虧了皇後娘娘才是。”
皇後麵無表情,端起宮婢呈上的梅香碧茗,微抿一口,目光並不看向安妃,而是久久的停留在碧綠的茶湯上,語調輕淡的言道:“莫采女靈巧聰慧與否,於本宮何幹。”
“嗬嗬!”安妃手持金絲錦帕掩唇一笑,發髻間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顫動的更為厲害了,那鳳口處輕銜的紅翡滴珠,好似欲墜滴一般,讓人隱有上前伸手欲接的衝動,“皇後娘娘好記性,本屆秀女乃皇後娘娘親自挑選,如今個中有得皇上心意者,皇後娘娘自然是功不可沒的。”
皇後鳳眉微微一顰,望向安妃的眼神流露出厭惡的神色:你這女人,之前以為那邱青霜是本宮安插的人,前往鳳藻宮試探本宮,如今這明裏暗裏的言語,卻又似在說此莫如芝乃本宮的人。看來你不給本宮過不去,倒好似渾身不自在一般。
皇後一麵暗思,一麵側身瞪向莫如芝,輕蔑的言道:“安妹妹不說,本宮倒險些忘了這一茬了,如此說來,莫采女既是本宮親自挑選的,那本宮更需好生調教才是!”
皇後切齒暗恨之言,聽的莫如芝背心頻頻滲出寒意,頜首輕語道:“皇後娘娘說笑了,皇後娘娘貴為六宮之首,調教臣妾本在情理之中,與臣妾如何入選自然並無關聯。”
話音剛落,皇後聲調猛然上揚,朱唇微啟,冷聲言語一字一句的從碎玉般的皓齒裏擠聲而出:“哼!莫采女倒還記得本宮乃六宮之首!本宮還以為你己經忘了呢!”
皇後於皇上麵前,素來盡顯賢德之姿,甚少如此動怒,今日一反常態的怒語相向,皇上臉上不由露出詫異之色,低聲輕喚道:“皇後,想來你是多慮了......”
“皇上。”皇後起身,麵對皇上穩穩的福身而下,神色嚴正的言道:“皇上,請恕臣妾禦前無狀,隻是今日臣妾心生惱怒,乃事出有因。後宮最忌狐媚邀寵之風,若此風不正,臣妾恐難以服眾。”
皇上麵色微露不虞,龍眉微微一擰,正欲開口,這時貼身服伺在皇後身旁的冷枝,突然跪拜而下,連連磕頭卑聲言道:“皇上,今日娘娘惱怒的確怨不得娘娘。皇上近段時日,龍體抱恙,皇後憂心奔波伺疾之餘,稍有閑暇便在鳳藻宮內抄錄經文替皇上祈福。前日於禦花園被皇上恩準莫采女可往長生殿內伺疾,皇後娘娘滿心歡喜,便特意令吩咐莫采女且先在極樂殿內抄錄經文,一來為皇上祈福,二來得沐佛恩,褪去一身鉛華,榮得福祉,更可盡心為皇上伺疾。不料,莫采女不解娘娘苦心,竟然私下有違娘娘懿旨,身著豔裝前來長生殿。皇上龍體事關國家社稷,娘娘心係皇上,方才禦前微惱......”
“放肆!”冷枝還未言畢,皇後側身暗聲喝止道:“龍顏之前,豈容你這奴婢妄言!”
冷枝麵色蒼白,眸子裏騰起霧意,滿是委屈的望了皇後一眼,低聲碎言道:“娘娘,奴婢替你不平,你身為六宮之首,疲勞奔波之餘,且還不忘為皇上抄經祈福,而莫采女卻將抄經祈福之事盡拋腦後,實在是......”
話音未畢,皇後己顯的怒不可歇,狠聲喝道:“住口,你這奴婢越發放肆了,看來是本宮太過寵你之故,掌嘴!”
冷枝麵色大變,當即噤聲,伸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搧去,長生殿內異常寂靜,隻聞得冷枝一聲聲清脆的自搧聲,聲聲搧擊襲入眾人雙耳。
見冷枝兩腮紅腫,皇上麵露不忍之色,“罷了,此奴忠心耿耿,皇後又何必責罰於她。”隨即目光微閃,淡淡的看向莫如芝,聲調己不如剛才柔和,“莫采女,冷枝所言可有偏頗?”
莫如芝萬沒料到皇後主仆竟然行如此苦肉之舉,轉眼功夫,皇上的態度竟然轉變,當即更為驚慌,聲音幾乎變調的言道:“回皇上,臣妾原本在極樂殿內抄寫經文,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