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聰應聲道,“奉太醫院院史龔大人之命,逸月軒裏身患疾症的邱小主,日後由微臣負責照看。微臣今日是特地前來請脈的。”
廂房內的青霜聞得曾少聰言語,頓時麵露喜色,一對好看的柳葉眉微微上揚,眉心處原本因為高嬤嬤那番話,而浮現出的鬱滯之色,也一掃而空,下意識的站起身向房門口走去。
拎著藥籃正欲步出廂房的高嬤嬤聞聲,卻停下了腳步,回身對青霜低聲言道:“小主,老奴出去看看,您身子有恙,在房裏歇著便好。”
高嬤嬤如此一說,青霜頓感自己有些失態了,太醫前來診脈,哪有主子親自出門相迎的道理,如此豈不是失了禮數,當即麵露少許尷尬之色,訕笑著在榻炕頭端身而坐,似乎在為自己的言行解釋一般,低聲自語道:“入得逸月軒裏好些時日無人理會,如今有了太醫來訪,心中一時歡喜,倒險些失了該有的規矩,有勞嬤嬤提點了。”
高嬤嬤表示理解的淡淡一笑,抬腿向廂房外走去。在高嬤嬤看來,也怪不得青霜如此言行,平日裏除了自己利用送膳食的時間陪她說說話,多數時候都是她自己一人度過,宮人們知道逸月軒內住著一位患了麻疹的主子,個個都繞道而行,誰還敢前來自討晦氣。如今終於有了太醫前來探訪,心中因竊喜而失態,倒也在情理之中。
軒院外,曾少聰的聲音繼續響起:“張公公您先請。”看來張萬福並非路過,而是向著軒月逸而來。
“曾太醫請。”二人稍作謙恭,便相繼大步而入。
“張公公安好,曾太醫安好。”高嬤嬤踏出廂房,對迎麵而來的張萬福與曾少聰略微福身,抬頭對張萬福言道,“不知張公公親自前來,可是有事通傳,邱小主用完午膳剛歇下。”
張萬福略略掃了高嬤嬤一眼,下頜微抬傲慢的言道:“本公公奉命傳皇後娘娘懿旨,請邱小主速出廂房跪接懿旨。”
房內原本端坐的青霜聞言,心中猛的一驚,再也坐不住了,連忙掩上麵紗快步走出房門,輕聲詢道:“張公公,皇後娘娘有旨?”言畢,眉梢微抬,餘光不著痕跡掃向曾少聰,神色間滿是疑色。原以為自己身患麻疹己被皇後遺忘,可是今日怎麽卻有懿旨通傳,青霜本己寧靜的心緒,不由一陣慌亂。
曾少聰頜首暗暗迎向青霜的一瞥,雙眉輕擰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采女邱青霜接旨!”張萬福並不在乎邱青霜的反應,揚聲宣道:“奉皇後娘娘懿旨,明日乃極樂殿十二采女冊封大典,眾采女於卯時起身沐浴更衣,辰時焚香祈福,巳時正式行冊封大禮。采女邱青霜雖然身患惡疾,不便前往極樂殿行冊封大典,特允其在逸月軒內照時辰與極樂殿同步行事,不得有絲毫差池,以免亂了祖宗章法。”宣畢,張萬福看著跪在跟前神色呆滯的邱青霜,朗聲言道:“邱小主,接旨啊。”
“啊?!”邱青霜一愣,如夢初醒,連忙應聲接旨:“臣妾邱青霜謝皇後娘娘恩澤,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言畢,照禮數叩拜數下,方才緩緩站起身來。
張萬福負手而立,上下打量著邱青霜,見其雖然薄紗掩麵,但是手背額部等暴露在外的肌膚上,仍舊疹癍密集,看情景並無好轉的痕象,不由得有些顧忌的抬手在鼻前輕輕一揮,好似在搧去晦澀之氣,緩聲言道:“邱小主身子不恙,自去好生歇息。待明日老奴會派宮人送來行冊封大典的禮服,並全程伺候邱小主完成大典。”
言畢,張萬福回身,對站在身後的曾少聰淡聲言道:“曾太醫,邱小主的身子你且先照看著,老奴還有差事要辦,先行一步了。”隨即雙手抱拳微微一揖,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唯恐染了麻疹的晦氣一般。
高嬤嬤見青霜雖然身患固疾,卻仍舊可享冊封大典之榮,而如此受封方式前朝從無先例,雖然心中奇怪的緊,依然替青霜高興,當即輕笑著對青霜言道:“恭喜小主,您雖然身子抱恙,卻依舊被皇後娘娘看重,若病情好轉,必然前程無限。老奴這就替您熬製擦洗藥汁備用。”言畢,快步向後院小廚房走去......
廂房內,青霜麵露憂色,端坐在榻炕頭,壓低聲音對曾少聰言道:“義兄,青霜心裏害怕......”
曾少聰此時也亂了陣腳,原本以為青霜患上麻疹,便有幸躲開冊封一事。卻不曾想,皇後娘娘一道懿旨,擊破了二人心中殘存的希望。照情景看來,青霜雖然前來逸月軒裏避劫,但是在皇後娘娘心目中,她卻仍然與極樂殿裏的采女同屬一路。若真有皇上禦龍歸天的那麽一日,青霜即使身患惡疾,也定然難逃大劫。如此一來,青霜服藥裝病,並承受了無盡痛楚,都顯的毫無意義了。
“哎,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皇後娘娘如此執著,您如今己經成了這副模樣,她也不願放過你。”曾少聰沮喪的自語道。
“這可如何是好,義兄,難不成青霜真的在劫難逃了嗎?”青霜有些慌亂的言道。
曾少聰沉默許久,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終於目光堅定的抬眸,定定的看著青霜,聲調壓的極低一字一頓的言道:“小主,逃吧,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雖然太子己經派人前去西域請名醫,但是細算時日卻是趕不回來的,若真到了那一日,少聰豈能眼睜睜看著您萬劫不複!與其坐等死訊,不如拚死一博!”
“逃出宮去?”青霜倒抽一口涼氣,雖是炎炎夏日,卻感背心寒意乍起,“義兄,你瘋了?深宮內院戒備森嚴,別說兩個大活人,就是一隻雀鳥恐怕也飛不出去。何況你並無飛簷之功,青霜更是滿臉癍疹極其惹眼,怎麽可能出得去?”
曾少聰深深的看了一眼青霜臉上的疹癍,複爾低語道:“此病不用再裝下去了,之前我給你的解藥保存的可還妥當?”
“嗯,青霜收的極其妥當。”青霜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的。從即日起,你便在每日辰時衝服少許,五日之內疹癍必定消散無蹤。”說著,曾少聰聲音放的更低了,“等您疹癍消散不再引人側目時,我再想法子讓你出宮。”
“可是義兄,出宮談何容易,你萬萬不可為了青霜以身犯險啊!”青霜不知曾少聰心中究竟是何打算,極擔心的言道。
“放心,少聰自有法子。”曾少聰胸有成竹的寬聲言道,同時見青霜麵色猶豫,連忙對青霜言道:“小主,目前你隻需養好癍疹,其他的不必多想,一切等你臉上癍疹康複再作打算,隻是萬萬不可讓旁人知道您癍疹己消,以免節外生枝。”說著,曾少聰似乎想起什麽一般,向廂房外一瞄,對青霜詢道:“哦,對了,這位高嬤嬤到底是什麽來頭,我看著她與你好象不錯的樣子。”
提起高嬤嬤,青霜臉上露了一絲暖意,輕聲應道:“高嬤嬤是極好的人,這些日子青霜多虧了有她照拂,否則必定孤寂難耐。”說著頓了頓,繼續言道:“隻是剛才你說癍疹消散後,需得瞞著旁人。此逸月軒裏平日裏並無旁人走動,想要隱瞞倒並非難事。可是高嬤嬤與我日日見麵,想要瞞她定無可能。”
“高嬤嬤是何方神聖,她與上麵可有交集?”曾少聰警惕的詢道。
“高嬤嬤是宮裏的老人,看守著宮裏的藥園子,至於與上麵的交集嘛,我看著應該沒有,不說別的,就單說剛才張公公對高嬤嬤的態度,想必並不相熟。”青霜低聲應道。
曾少聰輕籲一口氣,臉上神色一鬆,暗道:“如此就好,索性你與她也時常見麵,若想要瞞也是瞞不住的,剛才我聽她說去給您熬製藥汁,可是用作擦洗癍疹之用?”
青霜不語,連連點頭。
“嗯,這樣就好。日後你癍疹漸消,你隻需對她說,並非痊愈之故,隻是因為擦了藥汁而有所好轉,但是仍有頭痛發熱之感,她僅是一名宮人,自然不懂得醫理之術,想必不會心生懷疑,如此一來也不會上報皇後娘娘。”曾少聰攪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勉強可以敷衍高嬤嬤的法子。
“這樣可行嗎?高嬤嬤一直在藥園子裏幹活,藥理方麵也略懂一些的。”青霜不確定的言道。
“不必擔心,隻等你臉上癍疹稍有好轉,我便施計行動,橫豎都是一死,索性冒險一搏!”聽曾少聰的口氣,好象心中己經有了謀算,如今事態如此發展,為保性命,青霜也隻得應了下來。
這時,房外響起高嬤嬤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輕響,高嬤嬤端著銅盆入內,低聲言道:“小主,藥汁老奴己經熬製妥當,待晾溫了,小主便可擦洗。”言罷,見曾少聰仍在房內,高嬤嬤又連忙關切的言道:“曾太醫,小主的病情可有好轉?”說話間,己將盛著藥汁的銅盆擱在了麵架上。
“唉!”曾少聰故意憐聲一歎道:“小主的身子一時半會兒恐怕難於痊愈,不過身上的疹癍,若多加調整理,倒也可以淡上許多。”
高嬤嬤眸子裏光澤微黯,滿是憐惜的對青霜言道:“小主,不必擔心,您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病情終有一日定會痊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