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青霜聞言下意識的一聲輕呼,見曾少聰急的連連暗示低聲,當即微聲言道:“此消息來的可靠嗎?”
“自然可靠,我雖為新人,卻是在太醫院裏供職,近日院史大人急的焦頭爛額,豈會有假......”說著,曾少聰繼續喃聲道:“皇上病危,太後卻還在大張旗鼓的選秀,這豈不是害了......”
正在此時,廂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想是碧兒取來了涼水,曾少聰急忙伸手在唇邊作噤聲狀,低聲快速言道:“你我二人的關係,還是不便讓旁人知曉的好,否則於你不利。”
青霜連連點頭,迅速調整狀態,正襟危坐不再與曾少聰言語。
“邱小主,您腳踝嚴重拉傷,需得好生靜養才是。近日切不可隨意走動,以免加重病情。”曾少聰故意作恭敬之狀對青霜言道。
“有勞曾太醫。”青霜淡聲回應,同時思及曾少聰剛剛傳到的消息,眉宇間憂色更重了。
“小主,水來了,奴婢特意去後殿梅井裏拎的水。”這時,碧兒端著盛滿涼水的銅盆進入房裏,同時廂房外也傳來了苓兒的說話聲:“好不容易在小廚房裏找到溫水,青霜快服藥吧。”
曾少聰見二人前後歸來,也不便多留,後退數步對青霜深一施禮,沉聲言道:“邱小主,但請保重,此通絡散可供三日之用,三日後,微臣會再次前來為小主診治,微臣告退。”說著,曾少聰背起藥箱,向廂房門外走去。
“曾太醫......”青霜見曾少聰這就要離去,略有不舍的輕喚一聲,卻礙於碧兒與苓兒在一旁,隻得吱唔著言道:“曾太醫......三日後你才來複診,若這兩日,我的腳傷加重可怎麽是好......”
曾少聰自然體會青霜此時無助的心情,回身正色言道:“邱小主放心,若腳傷加重,可隨時請碧兒姑娘傳微臣前來診治。另外......”曾少聰微微一頓,“至於‘腿傷之外的不適’,小主不必太過憂慮,微臣回去後再仔細研習‘藥方’,定會全力護小主無礙。”言畢,曾少聰極有深意的看了青霜一眼,後麵那句更是為安青霜的心刻意所說。
得到曾少聰的暗示,青霜略微心安,點頭輕言道:“曾太醫好走。”眸子裏光澤卻隨之黯然。
“怎麽小主,您還有哪裏不適嗎?”碧兒聞得曾少聰如此言語,急忙問詢道。
“呃......”青霜心中略作思慮,淡聲言道:“剛才跌倒時,腰部閃了一下,不礙事的。”
“青霜,你還痛嗎,服下藥興許會好些。”苓兒見青霜神不守舍的模樣,隻當她是因傷患太過疼痛之故,連忙關切的端來溫水,替青霜送服通絡散。
青霜接過苓兒遞來的溫水,心情越發沉悶了。此時腳踝處的傷患於她而言並不重要,剛才在後殿拱門前,偷聽到的胡公公與碧兒的言語,與曾少聰關於皇上龍體危重的傳言相結合。一種不祥頓時湧上心頭:難怪此次選秀如此草率,而後入選的秀女又遭此待遇,難不成皇上果真快不行了。若果真龍體大礙,那這極樂殿裏所住的秀女,未來將會怎樣?
青霜自幼流落民間,雖然並不懂得宮中規矩,但卻是知道,後宮中女人的命運,全係在皇上一人身上。若皇上龍體有礙,自己這群人必定會落到個淒慘的下場。但是唯一讓她不明白的卻是,既然皇上如此病重,為何太後還有閑情逸致,替皇上選秀,而且所招秀女還全是望族之後,這個中難道還有何說法不成?
自古帝王家便有低位嬪妃陪葬的祖製,難不成此十二秀女的用處便是伴帝王長眠於皇陵嗎?
思至此,青霜隻感背心冷汗淋淋。
緊接著腦子裏又閃過曾少聰對於長姐邱青蛾的說法,青霜心中恐慌不安,一個讓她極不願相信的事實從底裏浮起:難道長姐的病另有蹊蹺?莫非長姐並未生病,近幾月來的臥床,僅是為了躲避入宮的命運?那自己又算什麽?一個替長姐消災擋難的倒黴鬼?
“不要!”青霜下意識的輕呼一聲,端水的手猛的一顫,手中溫水從杯盞裏蕩了出來,極為不巧的潑在了正蹲在榻邊,替自己脫下布襪浸泡腳裸的碧兒身上。
“小主,你這是怎麽了?”杯中的水雖然不燙,卻也驚了碧兒一跳,顧不得拭去身上的水漬,碧兒起身關切的詢問道青霜。
眾秀女中,青霜的性子最為恬靜,雖然她父親官階不低,但她性子卻是最好,與那南廂房裏蠻橫的莫如芝相較,豈止雲泥之別。因此極樂殿裏的宮婢們,對青霜的印象是極好的。
青霜順手將杯盞擱在小幾上,直直的迎上碧兒的眼眸。碧兒的眼睛不算太大,卻黑黑亮亮顯的甚有靈氣。青霜細細審視著碧兒的眼神,總感覺眸子裏好似隱著微不可見的憐意,心情越發低沉了。
“小主,您為何這樣盯著奴婢看,可是奴婢臉上異樣?”碧兒被青霜盯的有些詫異,下意識的抬手拭了拭雙頰,輕聲詢道。
“哦,哪有異樣。碧兒你膚色長的真好,紅紅潤潤如桃花一般。”青霜自感失態,挪開了眼神,從懷裏掏出一方絲絹替碧兒輕拭著肩頭的水漬,歉聲言道:“都怪我走神,竟弄得你一身水漬,碧兒你快回房去換件幹衣吧。”
“奴婢多謝小主關懷,索懷天熱,這點水漬無妨的。”碧兒笑了笑,蹲下繼續將青霜的患腳浸入涼水裏浸泡著。
“哎,快別這樣,我自己來即可。”青霜自幼在外流浪,入邱府也僅兩月的時日,哪裏被人如此卑微的伺候過,此時碧兒如此為之,倒讓她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起來。
“小主,不必在意。你是主,碧兒是奴,這些事原本就是碧兒份內之事,無妨的。”碧兒不以為然,動作極輕柔的按摩著,青霜浸泡在涼水裏的腳踝處。
坐在一旁的苓兒笑言道:“青霜姐出自大家,卻如此體恤下人,且先不說青霜姐長的好看,就單說青霜姐這溫婉的性子,日後也定當會受皇上喜愛,來日榮登九嬪高位也不無可能。”
青霜眸子光澤微黯,假作惱意的微斥道:“好不知羞,如今我們剛入宮,連位份都還未競封,尚不在皇上的八十一禦妻之列。與九嬪之尊位何止天壤之別,這些妄言也不怕傳了出去惹人笑話。”
苓兒掩唇輕笑,並不以為意:“有什麽可笑話的,索性我們己經入選,己經是皇上的人了,競封更是遲早的事。何來妄言一說,嗬嗬!”苓兒到底小青霜一歲,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倒有些沒完沒了了,說話間,不忘了對埋頭不語的碧兒言道:“碧兒,你在宮裏多年,你說說我剛才所言可有道理?”
碧兒聞言雙肩微微一凜,青霜明顯的感覺到碧兒在自己腳裸處按摩的動作一滯,很快又恢複了動作,並不抬頭聲音極小的應道:“何小主,說的有理......憑著邱小主的資質,日後位份定然不低......”
雖然碧兒口中如此言語,但語氣卻顯的並無多大底氣,就連說話的腔調都好似飄浮不實一般。
苓兒隻顧著打趣說笑,並不曾察覺,但是細心的青霜卻明顯感覺到了碧兒的異樣之處。青霜俯身輕輕的將碧兒略微散落的發梢理在其耳後,故意暖聲言道:“碧兒待人如此細致,與我甚為投緣。今日借碧兒吉言,若日後我有騰達之日,定會調碧兒在身邊伺候,必不會虧待於你。”
碧兒聞言猛的抬頭,眸子裏水光閃動,不知是感激還是別有他意,聲音略微哽咽的站起身來,雙手濕濕的在裙邊擦拭著,對青霜深深一拜言道:“奴婢謝小主錯愛,奴婢定日日祈禱上蒼,讓奴婢日後有此福份追隨小主左右。”
碧兒如此嚴肅的神情,青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前路堪憂,當下緩緩抬手對碧兒虛扶一把,柔聲言道:“但願上蒼垂憐。”
言畢,青霜不再言語,恍惚間,好似看見前方一個巨大的黑洞,迎接著極樂殿裏的十二秀女......
碧兒也不再言語,取出帕布替青霜擦拭著玉足上的水漬,神情顯的極為凝重,二人各懷心事,廂房裏格外寂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縈繞在房內。
苓兒不解的看看青霜,又疑惑的看看碧兒,並不懂得為何氣氛突然下降,當即不滿的言道:“怎麽了,怎得說著說著,就沒興致,可是我說錯了什麽?”
青霜收拾心神,笑言道:“哪有說錯什麽,隻是我有些困倦之故。”
碧兒這裏也收拾了妥當,端起銅盆對青霜言道:“小主若是乏了,便早些歇下,奴婢告退。”隨即緩步退出房去,臨出房門,餘光向房內一瞥,眸子裏盛滿了濃濃的憐憫。
青霜平靜的目送碧兒離去,那臨別一瞥悄然落入眼眸,懷中頓時猶如揣著萬年寒冰一般,涼意襲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