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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是被明瞬一連聲的咳嗽喚回三魂七魄的,明瞬差點把肺都給咳出來了。初寧覺得臉上有些燥熱,偏偏姬重光還要雲淡風輕地解說:“這裏比較幹燥,像我剛才那樣,多用舌尖帶著它轉上幾圈,等進了水就好了。”
那副純潔無害的樣子,讓初寧不得不認真檢視了一下自己不純潔的思想,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探索玄奇術法的理論和實踐上去,用舌尖帶著……嗯,他剛才是怎麽動的來著……越想越覺得煩躁,到底還去不去取蛇蛋了?!煩死了……
這邊初寧還在別扭,那邊姬重光已經覺出些異樣。在他們身後的密道之內,影影綽綽似乎有火光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有許多人正往這邊來。
姬重光一把拉起初寧,徑直往那麵豎直的水牆走去。穿過水牆時,初寧隻覺得好像有巨大的推力將她向外推去,她聽見姬重光低聲說“屏住呼吸”,便沉下心猛地向前一步,身上的壓迫力陡然減輕。
她睜開眼,確認自己已經身在東海海底。四麵都是散發著瑩瑩藍光的小小水母,無聲地一蕩一蕩,就是這些水母,將海水映得一片幽藍。
回身向外看時,像是隔著一麵巨大的凹鏡,密道的景象都呈現在一個圓圈中。明瞬不擅長涉水,也沒有多餘的避水珠可以給它,沒辦法進入東海海底,它察覺情形不對,就自己找了一處稍高些的石縫躲起來。
密道之中,有人舉著火把走進來,四下翻看一圈,確認無人便就地坐下休息。
姬重光靠近初寧耳側,低聲說:“看樣子是太子的侍衛,裏麵有幾個熟麵孔,浴桶裏那回見過。”
初寧懶得吭聲,不提浴桶了行麽……
外麵的人似乎在說話,可惜隔著海水,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嗡嗡的雜音,聽不清內容。
姬重光又靠過來:“看來我們沒辦法原路返回了,等取了蛇蛋,我們從另外一邊浮上岸去,繞遠一點回靈雀台,免得惹上麻煩。”
初寧瞪他一眼,能不能先別說話了,被發現了怎麽辦?
姬重光靠得更近了一些:“這裏可以說話,密道內回聲極大,這些水母發出的藍光又刺眼,他們根本注意不到我們。”
……那你靠這麽近、說話這麽小聲是為了什麽?
初寧轉回頭向外看去,那些人動作整齊迅速,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太子的侍衛,不好好護衛主人,跑到這裏來,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隻是一時也想不透他們要做什麽。那些人好像也沒有繼續搜捕或是前進的意思,三三兩兩地坐下來休息,倒像是在等什麽事情發生。
姬重光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繼續向東海深處走,不必管那些士兵。
按照素離的說法,那條雙頭巨蟒,大半時間都在沉睡,身子盤在一起,而蛋就攏在這座蛇肉小山的正中間。每半個月,巨蟒會醒來一次,帶著蛋換一個地方,然後把自己盤起來繼續睡。
素離沒有避水珠,他每次都是趁著巨蟒醒過來的機會,敲擊石壁吸引蟒蛇的注意,把它引到密道裏去。巨蟒離開了海水,困在狹小的密道內施展不開,素離便從容地取了蛋離去,巨蟒無可奈何,也就隻能退回去。
每月都被來上這麽兩次,這條大蛇還睡得著,心也是夠寬的。可現在密道裏進了人,不能再用這個方法了。
越往海底深處,那幽藍的水母越多,胸口漸漸傳來壓迫感。初寧一路跟著姬重光,腳下坑窪不平,冷不防被什麽軟綿綿的東西絆了一下。海水如同無處不在的手,托住了她,這才沒有跌倒。
她看見姬重光神色怪異地轉過頭來,說了一句話,卻聽不清楚。初寧剛要開口叫他大聲點,四周的海水忽然急速流動起來,她看見姬重光的唇又動了,情急之下竟然辨認出了那句話的內容:你、踩、到、蛇、尾、巴、了。
不早說!
事實上,姬重光一發現,就立刻告訴她了,但還是太遲了。初寧原本覺得自己站在一處不大的小山包上,可那小山包忽然整個飛起來,攪動無數泥沙,迎麵向初寧甩過來。
初寧本能地蹲下,那條足有她腰粗的蛇尾,貼著她的頭發便飛過去,一下子便拍碎了旁邊的岩石,碎屑四下分散。
海底畢竟跟陸地上不一樣,那些岩石碎屑飛散開來之後,以詭異的弧度飄散,然後像落葉一樣打著旋緩緩下墜。在陸地上該是山崩地裂的場景,在這裏卻靜悄悄的,幾乎聽不到聲音。
那尾巴撞碎了岩石,眼看又要掃回來,初寧伸手便要去摸身上能用的東西,這才意識到,手邊並沒有什麽眼下能用得上的東西。明瞬被留在了那道水牆之外,咒簽和簽粉拿出來就會打濕失去效用,她竟然連把利刃都沒帶。
無法可想的情況下,初寧順手在腳底下抄了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手剛抬起來,姬重光就從一旁猛地跳過來,一隻手扭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在製服她這件事上,姬重光向來把穩、準、狠貫徹到極致,一擊得手,例無虛發。
蛇尾巴又一次擦著他們頭頂掃過。
姬重光騰出手來對她做了個別出聲的動作,那蛇還沒到蘇醒的時間,隻是被初寧踩疼了,才會甩尾。它要護著僅剩的一顆蛋,不可能太過劇烈地翻身,隻要沒有異常,它很快就會繼續睡過去。
初寧難得乖順地倚在他胸口,怕自己彪悍的氣息喘大了,把蟒蛇驚醒,特意把口鼻埋在他胸前的衣襟裏,那裏麵有極淡的香氣,有些像祭祀時燃起的通靈玄香。
蛇尾左右搖晃幾圈,沒再碰到什麽礙事的東西,正要垂下去,冷不防水牆之外的密道內,傳來一陣吵嚷喧嘩,伴隨著無數火把燃燒抖動的光亮。那聲音隔著海水,不算大,卻足夠嘈雜刺耳。
這隻有些年歲的雙頭蟒蛇,睡覺的習慣其實也跟人有些相似,睡得沉時,即使驚雷炸耳也未必能醒過來,可要是半睡半醒之間有雜亂無章的聲音騷擾,就很難再睡熟了。
初寧忽然覺出一股巨大的壓迫力撲麵而來,明明並沒有什麽聲音,卻好像震天的嘶吼聲衝入耳中一般,激得她雙耳嗡嗡作響。她從姬重光懷裏抬起頭,睜眼就對上一隻綠幽幽的“夜明珠”,像隻鬧鬼的燈籠似的,飄在半空。
再定神一看,那不是什麽燈籠,是那蟒蛇的一隻眼睛!這臉得有多大,一次都同時看不全它一雙眼睛。
接著,兩隻蛇頭搖搖晃晃地先後升了起來。尋常的的雙頭猛獸,多半是兩隻頭並排長在一起,一左一右,視野沒有死角。可這隻蛇好像比它的祖先們進化了一點,身子從前頭三分之一處分了岔,兩隻頭分別長在兩段身子上。
初寧忍不住腹誹,這哪能算一條蛇,分明是兩條。她不知道,這的確是一雌一雄、同體而生的異蛇,不然怎麽會每隔一陣子,就自己生出蛋來。
姬重光低下頭,咬著她的耳朵說:“你去吸引住其中一隻頭,我想辦法繞開另一隻去取蛋。”
……蛇應該聽不懂你說話吧,真的不用這麽小聲。
可姬重光並不給她繼續探討和質疑的機會,直接閃身躥了上去,穩穩當當地落在其中一隻蛇頭的後背上。
再厲害的高手,要撓自己後背正中的癢癢,也會覺得有點力不從心,更何況那還是一隻沒有手的蛇。那蛇張開大口,很明顯地怒吼了一聲,卻沒有任何聲響傳出,情景很有些詭異。
另外一隻蛇頭,感應到異常,掉轉身就要去咬。初寧沒別的東西可用,隻能把手裏早先抄起來那塊石頭,對準了一隻燈籠似的眼睛,猛砸過去。
這一下……成功地激怒了這隻還帶著起床氣的蛇。
那蛇頭掉轉方向,朝著初寧的方向撲過來。初寧連滾帶爬地後退,那蛇頭衝到半路,忽然一僵,另外一隻蛇頭上,姬重光剛掀了一張鱗片下來,兩隻蛇頭感官相通,鱗片扯下來的劇痛,讓撲向初寧的這一隻也停住了動作。
然而,不過短暫的一瞬過後,那蛇便從劇痛裏回過神來,而且,更生氣了。
蛇的思路,到底不像人那麽詭詐,不懂得分別殲滅,更不會仔細推斷自己身上的劇痛是怎麽造成的。對著初寧的這隻蛇頭,因為隻看得見她,便直覺認定那劇痛是初寧的挑釁,非要把她撕爛補不可。
大嘴張開,裏麵尖刀似的獠牙閃著幽冷寒光,齒縫間好像還掛著些塞牙的雜物,不知道是哪頓飯吃下去的、哪個倒黴蛋的衣衫碎片。
腳下全是細軟的海沙,根本連跑也跑不快。初寧被急促的水流一衝,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巨蛇帶著腥味的血盆大口,已經罩住了她大半個身子,眼看就要合攏。
另外一邊,姬重光已經攀上了那座蛇肉小山,一點點靠近放在正中的那枚蛋,再騰不出手來照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