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寧不緊不慢地剝著一顆橘子,身體裏的珠子突然打著旋衝上腦海,姬重光的聲音冷冷淡淡地響起來:“薛家帶來的一個小丫頭,把小公主的人偶丟到湖裏去了……唔,盟蠱可別咬壞了我的元魄珠……”
自從吞了這顆取不出來的元魄珠,初寧便跟姬重光的五感相通,她做的每一件事,他自然全都知道,還時不時地點評幾句——當然,從來都是冷嘲,但凡有一丁點兒的擔心,也是擔心他那顆元魄珠,別受了什麽委屈。
初寧拿起一顆圓溜溜的榛子,在眼前晃了晃,當然是晃給姬重光看的,然後放進嘴裏,咯嘣一聲咬得粉碎。
無極殿的斜對角方向,原本正在低頭用膳的姬重光,忽地停下了動作,用手揉了揉半邊臉頰。
坐在他不遠處的雲樂,詫異地看著他:“重光哥哥,你怎麽啦?”
姬重光撚一撚手指,咬著酸脹的牙根說:“米裏有蟲子,咯牙。”
雲樂一臉的疑惑不解:“蟲子怎麽會咯牙……”
橘皮剛好剝幹淨,明瞬便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跟姬重光說的一樣,薛念念派了自家的婢女去,想借著小公主的哭鬧,把小衛夫人引開。隻要小衛夫人離席返回寢宮,兩人說好的賭約,初寧的這部分便沒辦法實現了,要受蠱蟲噬心的苦楚。
可惜薛念念太不了解初寧了,在安康公主的威壓下,她可沒有長成個逆來順受的包子,越是別人等著看她笑話,她就越不肯。她的人生裏,就沒有“服軟”二字。
初寧用手指勾著酒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坐在薛氏一側的薛念念一直在用餘光盯著她。初寧向她比了一個“等著看”的手勢,緊追小衛夫人的步伐,也往殿外走去。
奶娘去了許久也不回來,小公主又開始煩躁哭鬧,小衛夫人隻好脫了繁複的禮服外袍,親自抱著她哄。有些困倦的孩子,本就不是那麽理智,又不見了熟悉的奶娘和人偶,玉喜小聲哼唧了片刻,漸漸轉成了嚎啕大哭。
小衛夫人也開始失去了耐心,兩人擦身而過時,初寧的嘴角露出一點微不可見的笑意,在將將錯身時猛地回頭,一把扯住了小衛夫人的袖子,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你是什麽人?要把公主帶到哪裏去?”
小衛夫人正被小孩子鬧得心煩,沒有心情跟她分辨,隻說了一句“讓開”,便繼續抱著玉喜往前走去。
初寧快步上前,一把扯住衣領,硬拉著她回到殿門前,口中高聲質問:“你是誰家帶進來的下人,想要拐帶公主去哪裏?王宮之內,你也敢心懷不軌,真是膽大包天!”
正宴期間,無極殿內空曠寂靜,門口的爭執喧嘩,立刻就吸引了殿內的注意,賓客們不由自由地停了手上的動作,側頭看過來。
小衛夫人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心中越發氣惱,平日裏在齊王麵前,她原本也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的,此刻被初寧沒頭沒尾地扯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嗬斥了一聲“放肆!”
初寧一隻手上使力,扯住小衛夫人不肯放,把她和玉喜硬生生拖回殿內,口中繼續說道:“還想跑啊你,幸虧被我遇上了,不然公主就被你拐跑了!撞在我手裏,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叫你知道王室威儀不可冒犯!”
一番話冠冕堂皇,初寧的另一隻手舉起酒壺,把整壺桑果酒直灑在小衛夫人臉上,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還不老實?潑你一身酒,看你還跑不跑了。”
殿內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小衛夫人滿頭滿臉都是紫色的桑果酒,酒水還在滴滴答答地落下來,玉喜公主平時看見的母親,永遠都是妝容整齊、風華絕代的樣子,此時見著這副滑稽模樣,咯咯嘰嘰地笑起來。
齊王對這個老來得女很是寵愛,招手叫她過來,口中問道:“在吵什麽?”玉喜從小衛夫人懷裏掙脫下來,走到齊王麵前,張開雙臂便撲進他懷裏。
小衛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叫了一聲“王上……”,晶瑩剔透的淚珠子在她眼睛裏打轉,初寧卻像沒看出眼色來一樣,仍舊不依不饒,扯著小衛夫人對著王座上的人說:“王上,也不知道這是誰家帶進來侍奉的婢女,剛才在門口,竟然想拐走小公主,小公主大哭大鬧地不肯,她就來硬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無法無天了!”
滿殿的人像看瘋子一樣看她,隻有姬重光低垂著眼,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住口!”素遇忍無可忍,走到齊王麵前跪下請罪,轉身喝斥初寧,“不得無禮!快向小衛夫人賠罪!”
初寧瞪著一雙迷蒙的大眼睛,繞著小衛夫人轉了幾圈,像是十分疑惑一般自言自語:“你是小衛夫人?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