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寧向太子擺擺手,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陶樽。
太子一臉疑惑,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初寧心裏默默地說,不明白就對了,她不過是胡亂比劃幾下,什麽意思隨便他們自己去猜,夾在這兩個人中間,此刻多說多錯,隻能蒙混一陣,看看情況再說。
姬重光也看清了初寧手裏的東西,微微眯起的眼中,帶上了一絲狠厲。他那張曲線分明的臉,明明沒有動,初寧卻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聲一般,覺出他在對自己說:“好狡猾的小東西……”
就在此時,有身穿王宮內官服飾的人,小步急趨走進來,在太子麵前躬身一禮,神色恭敬地小聲說了幾句話。
這裏鬧的動靜太大,離王宮又實在太近,王後便派了人來,問問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太子似乎覺得勝券在握,連背都挺得更直了幾分:“姬重光,王後已經到了,給你一炷香時間穿好衣裳,你不願意跟本太子講話,那就留到王後麵前說好了。”
出門前,他又對初寧頗有深意地說:“王後最是寬仁大度,不管你是被脅迫的,還是被蒙騙的,隻要指認清楚真正心懷不軌的人,王後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但是,王後也最憎惡欺瞞、狡詐的人,明白了麽?”
他自以為說得很清楚了,初寧也很配合地點點頭,太子這才滿意地退出去。
房門合攏,姬重光不急不燥地從浴桶中站起來,漆黑如夜的頭發,垂落在矯健如豹的身前,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的手臂在半空中一劃,水滴便沿著他的頭發和身體,飛快地流到地上,很快,他的身上便完全幹透了。
兩隻手掌大小的翠綠色小鳥,尖尖的嘴裏銜著一件玄黑色長袍,展開在他麵前,如同最靈巧的侍女一般,服侍他穿衣、戴冠。
不過轉眼之間,他身上方才那股邪肆的氣質,便完全收斂起來,此刻衣冠襯托之下,分明就是一個端正、溫潤的王室公子,即使被自己的母國驅逐,不得不流落異國,也仍舊自矜身份,舉止從容。
光影把他的麵部輪廓,勾畫得越發深邃,初寧一怔,恍惚間甚至懷疑,這究竟還是不是那個、要剖開她的腦子看看裏麵的人。
姬重光從其中一隻翠綠小鳥的尾巴上,取下一根長長的羽毛,隨手一抖,那羽毛就變成了一塊輕軟、寬大的布。他伸手一抓,便把初寧從水裏撈出來,像有無數隻小手,在她身上飛快地擦拭,還帶著暖洋洋的溫度。
寬厚有力的手,在她背上一拍,口中的小珠子便不受控製地飛出來,落回姬重光口中。
初寧本來想說還沾著口水,要不要擦擦,可是看他神色一派自然,反倒顯得自己的想法太過不堪,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她看見姬重光的嘴角,似乎向上稍微勾起了一點點……
接著,她就這麽整個人被裹在一塊布裏,直挺挺地丟了出去。
嘩啦!
咣當!
在一片倒抽冷氣聲中,初寧像隻剛包好的餃子似的,跌落到眾人麵前。她稍稍抬頭,入眼就是一片整齊如一的帶甲侍衛,並不是剛才太子帶來的那些人。
再遠一點,有六名衣著一模一樣的少女,手裏捧著巾帕,低頭垂眉地站著。在她們正中的主位上,端坐著一位華服貴婦,頭上錯金簪子上垂下的穗子,紋絲不動。初寧心裏清楚,這想必就是聽到動靜趕來的王後了。
姬重光緊跟在後走出來,向著王後長揖為禮,卻並不跪拜,聲音朗朗地說道:“王後,深更半夜,太子殿下帶人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搜查,說我藏匿了什麽邪祟之物。這也就罷了,現在搜不出東西,又派了東齊第一名門世家的人來,闖進我的內室,是想栽贓陷害?還是想幹脆刺殺了我?東齊好歹也是泱泱大國,不想收留我的話,大可以直說,我再另找棲身之所就是了,何必這般逼迫?”
初寧聽得目瞪口呆,什麽叫信口開河、大言不慚?這就是!她深深覺得,自己在厚顏無恥這條路上,還欠缺錘煉。
姬重光說得義正詞嚴、光明磊落,太子卻聽不下去了:“母後,我也是得了密報,擔心重光公子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才帶人搜查的。現在證據確鑿,”太子向著初寧的方向一指,“那東西就在她手裏,是誰指使她來的,一問就清楚了。”
話說到這,太子想起初寧在室內的動作,似乎在示意自己一時不能開口說話,又說到:“深夜勞煩母後到這,已經很不妥當,不如就讓我把人帶回去,審問清楚了再呈報上來。”
姬重光不冷不熱地說:“也好,帶回去,太子殿下上上刑、逼逼供,都方便些。”
“母後麵前,你也敢胡說?”太子帶上幾分怒意,可當著王後的麵,畢竟不敢太過放肆,“剛才她自己說嗓子啞了,現在審問多有不便,我才提議帶回去審的。”
“自己‘說’嗓子啞了?嗬,真是奇聞。”太子一時的口誤,被姬重光抓住,又是一番嘲弄。
“這些口舌之爭沒有意義,”太子轉回身,對自己帶來的人吩咐,“去把抓到的九問閣信使,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