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音世家的宅院內,重重簷角斜飛入夜。
後院存放藥材的仁心齋前,初寧深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求嬤嬤好歹通融一下,九塵草原本也不是什麽名貴的藥材,我娘舊傷複發,需要這藥止痛。嬤嬤高抬貴手,也算是救人一命。”
以馭靈奇術聞名天下的素音世家,府邸建在東齊臨都城內。臨都靠海,二月裏的夜間,十分陰寒濕冷,風卷著她單薄破舊的衣衫,凍得通紅麻木的手指死死掐住手心。
那許婆子咧開半邊橫寬的嘴,伸出一根小指剔了剔牙,對著初寧的方向隨手一彈:“你娘是哪個?哦~~想起來了。”許婆子臉上露出誇張的嘲笑:“嘖嘖,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莫不是最近偷多了漢子,身子吃不消了吧?放心吧,都說賤胚子命硬,死不了,別急著哭喪。”
她的母親素天心,原本是素音世家百年難遇的、天資極佳的女兒,傳聞她出生時,象征馭靈之力的元魄珠就已經隱隱可見,而這家裏的尋常子弟,往往要苦修到十來歲,才能凝成元魄珠。
素天心曾是這府邸中最璀璨耀眼的明珠,十五歲時,就已經奉父命前往周天子的王宮中主持祭祀,不料祭祀典禮的日期過後,素天心滿身是傷、狼狽歸來,還帶回了一個私生的女兒。明珠蒙塵,境遇比路邊的石子還要悲慘,現在,就連府邸裏隨意一個做粗活的下人,都敢在她們母女頭上,踩上一腳。
聽見如此惡毒的言語,初寧幾乎就要忍耐不住,直想上前甩她一個耳光,可是想著母親疼痛難忍,不得不生生忍下這口氣,再次開口:“嬤嬤……”
“別在我麵前嚎喪了,”許婆子不耐煩地打斷,“大小姐養的那隻幽凰,這兩天胃口不好,我得給它一粒粒地選細米去,你那娘,什麽舊傷,疼就忍忍,忍不住就早死早超生。早知今日,當初就少做點下作事。”
現在的家主,是素天心的二哥素遇。那許婆子不過是個管雜物的,有機會在素遇嫡出的大小姐麵前獻殷勤,早歡喜得忘了自己姓什麽了。她把仁心齋庫房的門推攏,“咣當”一聲重重地落了鎖,走出幾步,扭頭指著初寧:“你這下作胚子,可別想趁我走了就偷拿,讓我知道了,稟告主子打折你的腿。”
“嬤嬤,求你幫幫我們……”初寧上前,扯住許婆子的衣角。
“滾,滾,”腰圓體壯的許婆子,毫不客氣地抬手一推,“你那髒手,沒得讓我沾了晦氣!”轉身急忙忙地走了,手裏還不忘牢牢地護著留給幽凰的細米。
初寧踉蹌著後退幾步,抬手擋住揚起的灰塵,對著許婆子匆匆遠去的背影,說了一聲:“臭氣熏天。”手放下時,下頷尖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半點哀苦神色,臉頰上一處彎月形的小小疤痕,在月下竟泛出一點清冷翠色。
“你不讓我拿,我便不拿麽?”初寧微微眯起眼,垂下的衣袖裏,兩根手指間夾著一張略略泛黃的紙簽,簽上的金粉熒熒發亮。
求人不如求己,在這能把人生吞活剝了的世家府邸裏,初寧最懂得這句話的含義。她強忍怒意,與許婆子磨了這麽久,便是為了在她匆匆離去時,把開啟庫房大門用的紙簽拿過來。
素音世家以馭靈奇術聞名,自然不像尋常世家那樣用鎖,各處門窗大多是設了禁製,府中下人憑著從管家那裏支取的、用金粉描了咒語的紙簽開啟。初寧看看四下無人,便要把紙簽貼在門環處探出的鯉魚頭上……
正在此時,一個嬌俏女聲壓低了嗓音說道:“幽凰,待會小心點別踩了那些地鎖,裏麵有爹爹設下的禁咒,要是踩了有焚心火的,燒壞了你的尾羽可不好修補。咱們悄悄地去看一眼就走,給爹爹知道了要罵的。”